第299章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和大家生活在一起了吗?”
  他伸手摸了摸和视频里一模一样的耳坠,难以置信:“这耳环不是你送给我的吗?为什么视频里会是师母送给我的?师母……我为什么完全不记得她?”
  不仅是周怀嘉,其他三人对这视频内容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他们从小生活到大的道观,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师母,陌生的是一开始就是他们师弟的周怀嘉。
  在他们现在的记忆里,周怀嘉是五年前被杨越夏带来的师弟。
  “怀嘉,冷静一点。”
  莫川看了一眼抿唇不言的杨越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安抚周怀嘉:“继续看下去,一定能知道答案。”
  “不管怎么样,你是我们的师弟。”
  周怀嘉心很乱,他还想说什么,可对上杨越夏冰冷的脸,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继续看视频。
  视频里,他们师兄弟五人在往山下走。
  离山下越近,杨越夏的表情越凝重,他仿佛又闻到了尸体在路边腐烂的味道。
  左极天几人也越发谨慎,唯独周怀嘉,即便是被反复叮嘱,从未见过外界的他,眼里还是染上了几分期待。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山下是盛世。
  左极天记得自己被母亲送上山前,到处都是血污和破碎的武器;杨越夏兄弟记得,他们上山之前,路边是偶尔可见腐烂尸体,和凄厉嚎叫的野兽;莫川记得他上山之前,川山周围满是荒芜。
  可现在,记忆中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他们从川山的小路走下来,正对上了几十米以外敞开的城门,一个生机盎然的小镇出现在他们眼前。
  小镇外面零星散布着茶棚和卖东西的小摊,一些衣着破旧、面色发黄,但神情安定的百姓正在买卖交换东西。
  ——乱世已经结束了。
  看到这样的场景,几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几乎是他们出现的第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们,就连几十米以外守城门的官兵都注意到了他们。
  这一异常现象立刻引起了杨越夏的警觉,他拉住周怀嘉,正想叫师兄弟们先退回去,守门的官兵已经朝着他们跑来。
  不是杨越夏几人印象中的杀人如麻、高高在上的官匪,这几个官兵对他们的态度热忱中带着一丝敬仰。
  “看几位的打扮像是道爷,不知从何而来?”
  在左极天几人的记忆里,道士并不少见,况且他们身上穿的并不是道服,只是寻常可见的灰白麻衣,他们不知道官兵为什么会一眼认出他们是道士,又为何会是这种态度。
  杨越夏状似疑惑的看了看自己,问道:“我们看起来很像道士吗?”
  领头官兵愣了一下,毫不迟疑:“几位打眼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我曾远远看过重清道人,几位给我的感觉与重清道人十分相像,故而忍不住心生激动。”
  重清道人,他们的师父。
  没想到才下山就有了师父的消息,左极天几人还能管理好表情,周怀嘉却喜上眉梢,满眼高兴。
  杨越夏只能拉着莫川挡住这个不争气的小师弟,继续套话。
  都不用杨越夏怎么套,官兵就一股脑的把这几年的事情说了出来。
  杨越夏心有些乱,这个世道已经完全不是他们记忆中的模样。
  他们师兄弟几人都是出生在乱世,还未享受过这世间的美好,就已经见到了太多的死亡。甚至,他们几人都是因为乱世,才被逼得进了四方观。
  大师兄的爹服兵役后战死,母亲和妹妹被匪徒抢劫后杀死,只有时年七岁的左极天因为外出寻找吃食躲过一劫,成为全村唯一的生还者,被下山的重清道人带上了山。
  杨越尚和杨越夏兄弟,因为是双生子的缘故,从小就被说成有福气,他们的母亲也因此被夫家看中。
  可时年不济,战乱还伴随了荒年一起到来,天不下雨,地不结食。
  他们的爹为了保护家里唯一的牲口毛驴,死在兵匪的长矛之下,爷奶为了让他们母子能活下去,硬生生把自己给饿死了。
  为了活下去,娘带着他们改嫁,继父对他们母子三人非打即骂,还想把他们兄弟卖给别人当儿子,把他们的母亲卖给无子的人家当典妻。
  后来母亲把才五岁的他们带到了四方观,自己则是上吊死在了川山脚下。
  紧接着是莫川,他记事时,吃的便是野草、树根,见到的所有人都是皮包骨的行尸走肉。
  所有的人都如同蝗虫一般,寻找可以吃的一切,麻木的跟随人群往前方移动。
  这种荒年卖妻典子极为普遍,舍弃不好养活的孩子也实属寻常,莫川就是那个被父母舍弃的不好养活的孩子。
  只是他的父母没有狠心直接掐死他送给别人吃,而是把才将满四岁的他扔在了川山脚下。
  荒年的山里一点儿都不恐怖,静悄悄的,空旷又荒芜,偶尔能看到路边已经只剩白骨的尸体,年幼的莫川就这样自己爬到了四方观。
  进了观,便是进了新的天地,他们在师父和师母的陪伴下,不再提及山下的事情,只专注的打坐、练功、学习道法。
  直到天上下起了雨,观内的枯树长出了新叶,鸟儿三五成群的出现在屋檐,观外传来各种野兽的吼声时,七岁的杨越夏在山里捡到周怀嘉。
  官兵激动的说着这些年山下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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