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副尉又连续磕了几个头,“除了此店,断无其他可能。先前我同那燕九娘说过,就算人死了,我们不追究,交出尸首即可,我们好向上头交代,人死在沙场,还能给博个勋位,总好过眼下,死得这般无影无踪。”
  “燕九娘是谁?”
  “便是此间店主。神女有所不知,燕九娘在大漠开店二十年,一直都有她吃人的传闻。”副尉这时说话终于流畅起来,“否则,那贱妇怎会年过半百,样貌依然妙如少女?”
  阿藏一直以狐形蹲在雪堆上,听到这里,禁不住道:“燕九娘居然已经年过半百?”
  乍听又一道声音问话,副尉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见一只赤狐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当即吓得瑟瑟发抖起来。“狐、狐、狐仙饶命!”
  阿藏冷哼一声,“你们半夜溜出驻地,打算杀尽这间客店里的活人,说句穷凶之恶之徒也不为过。这会儿,倒怕起我一只小狐狸来了。”
  副尉一边磕头一边大喊:“狐仙饶命!”
  阿藏目光转向乌岚,“乌娘子打算如何处置他?”
  孟极闻言也看向乌岚,等待她的指令。
  乌岚几乎没有犹豫,当着那副尉的面,道:“先放了他。”
  副尉磕头不断,说出来的话变成:“多谢各神仙饶命!”
  “你已引起仙界注意,这次算你走运,”乌岚故意拿腔拿调,“以后再想作恶,绝不会像今天这样平安无事。”
  5、
  店外这场早有预谋又无声结束的伏击,对客店里的人来说,完全是一无所知。
  裴五郎兄弟姐妹十一人,行五,与父亲排行相同,在家乡,他只能被叫小裴五郎。
  从父亲因言获罪到蒙赦,短短五年,裴五郎身边的亲人一一故去,只剩一位七妹,流配途中被充作营妓。年初,戍守回乡的人说在大漠看见七妹,裴五郎当即拜别族老,凑足行资,往大漠而来。
  裴五郎三月从庐州出发,一路找到冬月,钱财用得差不多,连仆人都打发卖了,正是囊中羞涩之际,哪敢在燕九娘这处使钱。可那燕九娘却好像看上他似的,一径要拉她进房欢好。
  此事若只是他和燕九娘两人,倒好办,大不了他就照实告诉燕九娘,他付不起嫖资,由燕九娘去想该如何。
  两人的事,加入了第三人、第四人,断然是不好办了。
  早在进店初始,裴五郎便看出赤衣郎君身份不一般。他实在想不明白,论样貌、钱财,他都不如赤衣郎君,为何燕九娘这般偏爱于他?想了半天,他只能想到一个答案,大约是因为他救了她。
  女子,似乎更容易倾慕英雄。裴五郎心里想着这些,眼睛却呆望着土墙上插着的油灯,盛灯的灯盏是半个破碗,一如客房里的陈设,一张简陋的土炕,满屋没有其他物件。
  燕九娘此时正斜卧在炕上,姿态慵懒,宛然美人卧榻。“五郎,时候不早,咱们早些歇息吧。”
  裴五郎闻言,眼睛转向门口,那是一扇破败的木门,毫不挡风遮雨。“可是——”
  “放心,上半夜我是五郎的,下半夜,我再陪李郎。”燕九娘蛇一样爬到裴五郎身边。
  裴五郎被她凄冷的手指摸上脖子,冻得浑身打颤。他闻到燕九娘身上的香气,像是菟丝子的甘味。燕九娘的手并不停止,眼看要往他身下走,裴五郎一边心痒难耐,一边强行按住她的手,对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道:“不瞒九娘,我身上已不剩多少银钱,漠南没找到我七妹,还得继续上漠北,我实在是……”
  九娘一双媚眼紧紧锁住他,裴五郎本来担心她瞧不起穷人,没想到她一直用那双勾人的眼睛静静听他说到这里,眼神并无分毫变化。反而是裴五郎自己,一番实话说不下去,只用力吞了口口水,身上燥热起来。
  “五郎现下别想旁的,这是夜里,只想一件事便好。”话到此处,燕九娘蛇行一般,自裴五郎的大腿上探起半个身子,噗的一声,吹熄了那盏摇摇欲灭的油灯。
  客店后房不大,一排土房子,总共六个客间,四个单间,两个大间。
  窃脂和神君此时坐在燕九娘隔壁的单间,只觉得男欢女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纵使她再想闭耳不听,无奈长着一双神兽耳朵,只能硬生生受着。
  屋里没有点灯,窃脂悄悄转眼去看神君,他正闭目养神。窃脂禁不住以神力化音,暗中传音道:“神君,我们还要等多久?”
  “最多到丑时三刻。”
  “神君为何不设个结界,人类实在太吵闹了。”
  “结界打草惊蛇。”
  “蛇究竟是谁,正在何处?”窃脂趁机问。
  神君没答话。
  这时,右间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喊叫,是女子的声音,窃脂听见,只觉耳朵都要被震破,她委实很难想象这是何种情形下会发出的声音,不由问神君道:“这位娘子此时是欢喜呢?还是难过呢?”
  神君还是那副闭目塞听的样子。
  又听了一阵,窃脂道:“这些声音听起来怪怪的,羞。”
  “猫头鹰通人事了。”顿了顿,神君又道:“恶心。”
  神君语气平淡,听不出意味,窃脂禁不住追问道:“何为通人事?为何恶心?”
  话问完,窃脂正饶有兴致等他往下说法,忽见他猛地睁开眼,赤瞳遽张,恍如正午的烈阳。紧接着,神君闪身靠近土墙,伸手往墙上一拂,直接拂开一道墙体,窃脂因而得见邻屋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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