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原来您是画家。”卖花女的表现却令我更加讶异,她捧着一束对她来说过于大的花,脸被遮住了大半,只能露出一双眼睛来。
  可我依旧能意识到她在笑,“我…一直很崇拜画家。”
  啧,我想我该走了。
  继续观察一个盲女真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开始收拾自己的画板和颜料,面色上维持着镇定甚至是绅士的表情,口中礼貌地向所有人道别,可只有我自己意识到我的脚步比以往要快。
  1840年5月27日晴
  在地下室内画画。
  1840年6月3日阴
  在地下室画画。
  1840年6月10日
  画画。
  1840年6月12日小雨
  伦敦的拍卖会最近太频繁了,像是那些贵族和商人都要卷款离开英格兰。
  如果有那一天,我还是希望他们走得干干净净。
  虽然我一直不喜欢伦敦,但是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如果让我回到法兰西,总会觉得不适应的吧。
  已经有三天没去街头画画,因为要忙着和那位作家交朋友。
  他喜欢有钱的男人,当然如果是富有的女人也不拒绝。
  我的钱足够能吸引到他,包括这张脸,我记得在组织里,他们经常说我这张脸合适狩猎女人。
  我们一起坐马车路过萨维尔街。
  道路上行人匆匆,作家却忽然要买一束花。
  我笑着点头,把钱递给车夫。
  车夫送进来一捧蔷薇,说是开得正好。
  我小心挑开帘子,笑着答:“换成别的吧。”
  1840年6月15日晴
  画画。
  1840年6月20日晴
  画画。
  地下室太安静了。
  1840年6月22日小雨
  很久不做梦了。
  这次梦见一只鹿。
  它跌跌撞撞来到我面前,不知为什么变成了卖花女的模样。
  她问我在这里过得好吗。
  我说,哪里,英国吗?
  她笑着说,不是,是在这世上。
  我说,不好。
  她又说,你看起来很孤独,你来到英国的十五年都很孤独吗?
  我想了想,告诉她。
  “不止如此,我好像孤独了一百年。”
  1840年6月23日阴
  萨维尔街还是那么吵闹。
  卖花女从修鞋匠口中得知我来了,笑着向我从前常常停留的方向打招呼。
  就算我现在没有站在那里。
  真可笑,什么也看不见的瞎子。
  我装作很忙不打算搭理他,内心盘算着一礼拜后的行动。
  她却穿过人流与马车走到了这边。
  我很讨厌这种行为,没有一个猎人喜欢猎物主动跑过来蹭你的裤管。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我们比较喜欢挣扎的、躲藏的、回避的猎物。
  但当我思考完这些事情,我的脚已经带着我前去了自己经常待着的位置,以便于卖花女能够成功找到那位流浪画家。
  啧,装了十五年绅士,兴许是习惯了。
  她拿来了一包牛皮纸包裹住的东西递给我,我没有接。
  “画家先生,听他们说你是生病了,最近这两天有没有好一些?”卖花女冲着我笑,“这是新开的金银花,对嗓子好,先生拿着吧。”
  我还是没有接。
  因为我的视线一直停在她的眸底。
  鬼使神差的,我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为什么我觉得你很奇怪?你的眼睛明明看不见,本该是无神又空洞的,可我却觉得它们每天都不一样。我觉得它们好像会说话。”
  卖花女怔了怔,随后笑容更加灿烂。
  她问我,“所以呢,先生觉得我的眼睛现在在说什么呢?”
  我像是被下了奇怪的诅咒,说出了心中的答案,“在说……很高兴。”
  卖花女将金银花塞进我手里,说:“其实我的眼睛并没有变化,那是因为画家先生现在很高兴。”
  接着,她开始往回走。
  只留下我拿着那包花站在原地。
  高兴……
  “我……因为见到她,感觉很高兴。”
  这句话像是一把利刃划开了我常年包裹在身体以外的薄膜,我开始被迫接受这个世界的冲击。
  我被这一切吓到了。
  踉踉跄跄跑回去,手中的金银花也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
  我想了整整一夜,满脑子都是那句话。
  以及很久之前,卖花女隔着人流说的那句。
  “我…一直很崇拜画家。”
  1840年6月24日
  我决定不再去见她。
  直到我去杀死她那天。
  1840年7月2日阴
  计划实施的很成功。作家的眼睛就像是一颗软绵绵的球体,被我塞进了玻璃罐里。
  他躺在城郊农场边的教堂里,还有一口气。
  我并没有心急,哼着歌在他身上把柴油浇均匀。
  作家已经失去了对我求饶的信心,转过满是鲜血与柴油的脸注视着我。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只发出了几个简单的音。
  我拆开火柴,想立即让他闭嘴,可却瞧见了作家脑袋方向有一堵墙。准确来说是一堵花墙。
  蔷薇花,白色的,开得正好。
  我熄灭了火柴,戴上手套单手拎起了祭品的脚踝。
  我想他不会怪我的,只是拖行几英米的功夫而已,这不耽误他上天堂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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