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一时忘形,本能地就点了点头。下一刻,却又瞧见了远处来往行走的侍人,目光一缩,赶紧又摇摇头。
  “不用了,主上。”
  “为什么?”
  “属下如今是个废人,能在屋子里稍走几步,已经很好了。”
  “刚才明明不是这样想的。”
  她正色向他。语气也不重,但就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好像不问出真正的缘由,不会罢休。
  他在她这种沉默的审视中败下阵来,声音轻轻的:“让人看见了,不好。”
  她是尊贵无匹的亲王。
  而他只是一个微贱的影卫。
  尽管他被她亲自带回南苑,王府里流传的是什么话,他也明白。但要是让人瞧见,她扶着他,在外面走动,那实在也……
  姜长宁瞧他两眼,撇了撇嘴:“想那么多呢。”
  “主上……”
  “过来。”
  她恰好站在门边,阳光从檐下洒进来,将她的脸照得半明半暗,忽而一笑,格外晃人心神。
  她退后一步,双手却温柔地扶着他手臂,又重复一遍:“过来。”
  江寒衣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了话。
  门槛有些高,以他如今的伤势,想要迈过去并不容易。但他身子只斜了一下,就被那双手托住了,半点摔倒的风险也没有。
  他终究是与她一同,站在了早春三月的阳光里。
  有路过的下人瞧见了,暗暗交换一个眼色,却也不敢多看,规矩地行礼,道见过殿下,随后识趣地便走远了。
  无人敢闲话他。
  更无人敢低看他。
  他在她的身旁,像幼儿学步一般蹒跚。她也陪着他,放缓了脚步,一点点向前走。
  春风乍过,惊起枝头两只黄鹂。
  姜长宁看着他的模样,满意地笑了笑。
  她是世界线修复局的外勤员工,在正式参与工作前,有岗前培训,其中包含基本的急救、医疗知识,在万一受伤影响行动的情况下,如何制作简单的护具,也是一项内容。
  她找了王府里的匠人,稍加改进,想使它更舒适耐用些。看眼前的情形,大约是还不错。
  这小影卫,日子过得有些苦。
  虽然将他派去薛府,使他伤成这样的,不是她,但她不知怎么的,总忍不住想多照拂他一些。尽管在前辈的口中,这叫做“冗余行为”。
  或许是他被从地牢里抱出来,靠在她肩头,轻声轻气喊她主上的模样,是有点让人看不过眼。
  一时出神,她没留意前方地上,铺的是鹅卵石,与藤编的护具一挨,会有些滑。
  待反应过来时,身边有人已经一个踉跄,眼见得要往地上跌了。
  “小心!”她本能地急跨一步,拦在他身前。
  清清瘦瘦的一个身子,撞进她的怀里。
  下巴尖还在她肩窝里磕了一下。不轻不重,也不疼,只让人胸腔里突地一跳,像有什么东西荡了一荡。
  高马尾扫在她颊边,软软的,还有些痒。
  但下一刻就飞快地退开了。
  “对不起,主上!”那人显见得慌了神,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姜长宁拉他:“别动。”
  “是属下不小心……”
  “还想再摔一下呀?”
  “……”
  为了防他挣扎,她也没多想,自然而然地就腾出手去,环在他背后,以免他真的摔出去。这会儿一安静下来,才觉得情形是有些引人遐想。
  江寒衣被她圈在身前,大气都不敢出,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咬着下唇。
  她看看他是没有乱动的意思了,才将手放下来。
  “没事,慢一点。”她温声道。
  这人却显然还没有从窘迫中恢复过来。总之他在她面前,一直是这副诚惶诚恐,唯恐哪里做错了的样子。
  “对不起,是属下丢了规矩。”
  “真的没事。若是这个护腿不好用,我让工匠再改一改。”
  “不是的。”对面连忙摇头,“主上给的足够好了,是我不懂得用。”
  “嗯?”
  “属下不是那个意思。”
  他又像陡然想起什么似的,懊悔不已,慌慌张张,忙着解释。
  “主上不要生气,您给我的,我便收着,我,我会努力学着用的。”
  姜长宁看了看他这副模样,心头忽地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沉默半晌,抬手拉住他的高马尾,轻揪了揪。
  “主上?”
  “做什么呀,先前就被我说了一句,记仇到现在?”
  第11章 吃饭
  少年清亮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
  “没!没有。”
  “真的没有吗?”
  “……”
  他眨了眨眼,有些心虚似的将目光垂下去。
  好一会儿,小声道:“属下是主上的人,绝不可能记您的仇。”
  姜长宁盯着他,一言不发。
  一直盯到他自己受不住了,躲不过去,才用更低的声音,吐出后半句话。
  “属下是怕您不高兴。”
  先头他让那侍人欺负的时候,半点反抗也不知道,反倒自轻自贱,自嘲即便是得了好东西,他也不懂得用,不妨让别人拿去。
  她实在看不过眼,一时气闷,说了他两句。
  当真就两句。
  谁知道就被放在了心上。
  姜长宁看着这人,只觉得好气好笑,又无可奈何,偏生心底没来由地软了一下,没法和他计较半句,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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