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护腿呢?”
  “没戴。”
  “为什么?”
  “要是戴了,太过显眼,没出王府就让主上认出来了。”
  “上回怎么答应本王的?”
  “……没答应。”
  “……”
  姜长宁闭眼咬了咬牙,只觉胸中闷堵,太阳穴涨得发疼。
  她只当上一回,他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顺从地接受了她的安排,好好养伤。心里还道,这人的脾气倒乖,改日该寻个时机,将那一夜的事同他说一说,别让他自己吃心才好。
  哪里想到,他是闷声不响,在这里等着她。
  确实是没答应。
  大庭广众之下,她不能失了亲王的身份,连寻一处让他坐下也无法,只得压低声音,用力瞪他一眼。
  “疼死你算了,真的变成小瘸子。”
  江寒衣先是不出声。
  随后抬起眼来,小心地瞥她一眼,再一眼,睫毛又黑又密,像小扇子,衬着眼里的光闪闪烁烁的。
  忽地抿了抿嘴,像是有些想笑,却又怕她训似的,将头埋得很低,眸中的神色尽数藏在了眼帘后面。
  只是脸上掩不住,微红了红。
  姜长宁无奈已极。
  今日晋阳侯府办喜事,朝中大员前来道贺的不在少数,旁人倒还罢了,要紧的是,太师萧玉书也在其列。
  萧玉书何许人也?
  她先后两次遭人暗下毒手,皆是此人的手笔。
  何况对方前番在未央宫中,陛下跟前,吃了她一道暗亏,不但没能动摇她,反倒折了手下一枚棋子薛晏月,失了统领羽林卫的利好。如今见她,怕是将她生吞活剥的心都有。
  她上回撒下弥天大谎,称江寒衣是她的心上人,春风楼出身的小倌。
  在这个节骨眼上,今日他作一身下人打扮,随她出现在侯府,要是让萧玉书见到了,岂能不借机发难?
  一来,在侯府大喜的日子生出事端来,有愧于人。二来,倘有万一,她不能护他周全……
  姜长宁无声叹了一口气。
  今日溪明同她一起来了,盖因她尚未有正夫,这等场合上,不论是侧室或旁的什么,身边总要有一个人在。只是未曾与她同乘,这会儿刚刚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
  她耽搁的这片刻工夫,他便已经瞧出有异,走到了跟前。见了江寒衣,亦是吃惊不小。
  “江公子如何会在此处?这……”
  他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一趟,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姜长宁的脸色。
  “江公子有伤未愈,怕是久站不得。要不然,侍身一会儿稍作打点,寻一处让他歇息,想必侯府看在殿下的面子上,也没有不答应的。”
  姜长宁闭了闭眼:“不必,进去吧。”
  “……是。”
  溪明不敢违她的意思,只婉转瞥了江寒衣一眼,便回身去吩咐下人。一担又一担贺礼,流水一样向晋阳侯府的大门里送,端的是好大的排场,令来往行人亦不免驻足。
  趁着忙碌,姜长宁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我尽量早些告辞,不会太久。你自己机灵些,知道吗?”
  身边的人点了点头,极轻地应了一声。
  她还待再嘱咐些什么,却有不明就里的下人,远远地招呼他:“哎,别杵在那儿了,说你呢,快与我们过来。”
  那一袭浅草绿的衫子,顷刻间就去得远了。
  行动守矩,步履沉静,若是不知根底的,几乎瞧不出他腿上还有那样重的伤。
  姜长宁捏了捏眉心,只觉头疼得实在厉害。
  进到侯府里,便见另一番气象。
  大周朝的习俗,出嫁在黄昏时,此刻天色已微微暗下来,偌大的宅子,处处张灯结彩,映着红绸红花,和来往各人喜气盈盈的脸,分外热闹。
  晋阳侯季听儒不在,主事的是她的长女季明礼,刚过笄年,尚显青涩,行动间却也从容有度。
  见了她,忙迎上来作揖:“臣女参见齐王殿下。殿下今日能拨冗前来,我季家实在蓬荜生辉。”
  “何须客气,”姜长宁笑着拍拍她肩,“本王与晋阳侯是忘年交,理应来的,反倒让你闹得见外了。”
  正说着话,只听远远一阵哭啼。动静并不大,在这欢欢喜喜的日子里,却也扎耳。
  闻声看去,原来是新郎君,正从连通后院的月门中出来。一身的鸳鸯喜服,蒙着大红盖头,如天边云霞。
  他身旁陪伴的,一中年男子,一白发老翁,想来便是晋阳侯府的正夫与老太爷,依依不舍,一面强颜欢笑,一面止不住地抹泪。
  一旁还有个少年,忙着搀扶,又劝:“大喜的日子,爹爹与爷爷可别哭,一会儿将阿兄都惹伤心了。”
  显然是侯府的小儿子。
  别人家送嫁,姜长宁不便凑到跟前,安顿好带来的贺礼,又嘱溪明安排下人,凡事多长些眼色,瞧见缺人手的地方,便上前帮衬一把。
  自己只当一个光鲜漂亮的摆设,端出亲王的身份,好叫前来迎亲的人瞧见,给晋阳侯府增光罢了。
  眼见得花轿吹吹打打地来,又热热闹闹地走,侯府搁下掌上明珠新嫁的不舍,招呼一众宾客往院中用饭。
  既是喜事,便要弹琴唱曲儿,摆大戏。
  如今京城中时兴,从雅致的花楼或是戏园子里,请了名伎、伶人来,引以为风流,宾主尽欢,颜面有光。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