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她满意地扬起眼尾,要伸手替他解衣衫:“别动。”
  他遍身是伤,一举一动恐怕都疼,不如由她代劳轻松些。
  然而下一刻,这人便牢牢护住了自己的腰带,望向她的眼神,竟有些视死如归的架势。
  “我……属下自己来。”
  也行。
  她很轻地皱了皱鼻子,退开两步。
  就见他脸上越来越红,又僵硬了许久,大约觉得不像个样子,终究还是慢慢地动手。方才如何紧攥住的腰带,现在又亲手脱掉。
  偏他行动之间又疼,动作稍大,便忍不住咬着唇,轻轻吸一口气,鼻尖红红的,倒像是委屈。不明就里的人见了,还当是谁欺负了他。
  最终脱得只剩一身雪白中衣,脸上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一般。
  “我,我好了。”
  姜长宁无声打量他。
  他这一身,是让雨浇透了的,原本也遮不住什么,即便是她方才拿澡巾,勉强替他擦过,衣料仍紧贴在身上。透过纯白的素缎,底下宽肩窄腰,一览无余,线条紧实又漂亮。
  她不自在地收回视线。
  心里却忽地想起,他方才攥着不肯放的那条腰带,难怪束得那样紧,腰是细。
  “主上……”眼前人犹犹豫豫,唤了她一声。
  她抛开脑海里一瞬间浮现的杂乱念头,清了清嗓子。
  “这叫做好了?”
  “嗯。”
  “你打算这样洗?”
  “我可以的。这,这样很好。”
  她看着这人脸红到耳根的模样,一时间哭笑不得。很想说,既不是没抱过,也不是没有瞧过,这是何苦呢。
  当初,她将他从薛府抢回来,一身的伤重得吓人,只当他是要死了。急着让郎中医治他,自己在旁打下手,救人心切,都没顾上别的。
  其实是早就看完了。
  但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下去。
  此间男子贞洁要紧,哪有未出阁的男儿家,让人看遍了身子的道理。何况他又最是心思细腻的一个人。面上闷声不响,心里不知有多少想头。
  她若真要提,怕是不将他羞死,不算完了。
  于是很体贴地,什么也没说,面对他打算这样去洗澡的荒唐景象,也只点了点头:“也行。”
  不过是一会儿将人捞出来,擦干了,再换过一身干爽衣裳罢了。
  都是小事。
  她伸手轻轻将人抱起来。
  很清瘦的一个身子,浑身淋湿,带着雨水的寒气,但呼出的气息却是暖的,甚至有些发烫了,落在她耳畔,痒酥酥的。
  她用眼角余光看了看。
  只见他连脖颈上,都透着粉,一直蔓延到中衣的领口底下,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努力昂着头,像要尽可能离她远些,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喉头却止不住地微微滑动了一下。
  在这咫尺之遥,格外醒目。
  她假装没有看见,手脚慢慢的,小心将他抱进浴桶里。
  热水顷刻间没过他身子。柔柔软软的白色中衣,在水中被浸得略鼓起来,微微漂荡,像一团云。
  浴桶很大,很宽敞。
  江寒衣却十足老实地坐在里面,手放在膝上,一下也不敢动。任谁见了,也不像是在沐浴,反倒像是有人在给他立规矩。
  姜长宁知道他放不开,有心体谅他。
  “你慢慢洗吧,小心些。我出去看看,干净衣裳备好了没有,再问侯府要个郎中,来替你瞧瞧伤。”
  不料这人却急着出声:“主上别去。”
  “为什么?”
  “属下不要紧的,不用……”
  “嗯?”
  她一眼盯过去,面色有些不善,单等着他要说出什么来。
  这人很识趣的,立刻就将后面的话吞回去了。目光飘了飘,显然是在犹豫,最终一咬牙拿稳了说辞。
  “主上能不能,留下陪我,”他还磕绊了一下,“我,我有些怕。”
  姜长宁注视着他,嘴角抖了一抖。
  他会怕?那才真叫走夜路撞见鬼了呢。
  她不用想也知道,他是不愿因自己而小题大做,唯恐她大半夜里,去寻晋阳侯府的麻烦,给她多惹事端。但先前因为老实挨打,已经让她训过几句,故而此刻才不敢说。
  连扯谎都不会,也是够难为他了。
  她本想揶揄他的,但望着他怯生生的模样,眼睛清亮,暗含着忐忑,蒙在浴桶里蒸腾上来的水汽里,忽地心就软了一下。
  权当没有看穿,只低声道:“好。”
  室内有屏风。
  她退到屏风后面,自己搬了椅子坐,留江寒衣在屏风那头,离开她的视线,自在地洗。
  她听见他窸窸窣窣地解头发。随后是水声,是揉搓胰子时轻柔的起泡声,混合着淡淡的栀子香,被热水散开,飘到她的鼻端。
  她默默地想,侯府选的这个气味,还有些讨人喜欢。
  “江寒衣。”她忽地出声。
  里面的动静便停了一下。
  “主上有何吩咐?”
  “没事。”
  “那……”
  “就是叫叫你。”
  屏风后的人不说话了,也没有重新开始洗。水声也消失了的房中,只有烛火轻轻的哔剥声,格外清晰。
  姜长宁也觉得,气氛好像是有些怪了,于是开始没话找话。
  “你觉得这个栀子的香气,好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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