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帝王语气森森:“有这样一回事吗?”
被她目光扫过之处,殿中人无不噤若寒蝉。
这是每一个帝王的逆鳞。
一片死寂中,姜煜的面色越来越不善,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几乎都能瞧见额角跳动的青筋。
身旁宠侍小心道:“陛下何必为这等不相干的人动气呢,不若侍身取了清心露来,陛下且……”
话音未落,便被一把挥开。
烦躁之下的人用力极大,他一下跌坐在一旁,面色惊惶,不敢言语。
众人胆寒间,便见萧玉书从容起身。
“身为人臣,直言进谏可嘉,然以背后搬弄为耻。陛下心胸宽阔,兼听而明,诸位同僚上疏奏议,从未有过不许,何须在背后议论。你在朝多年,这样的道理难道不懂吗?”
她咄咄逼视那老臣,又转头向座上作揖:“臣以为,此人为官多年,当念其苦劳,然而御前失言,离间同僚与陛下,不罚又难以服众。不妨责打五十杖,着罚俸思过三月,陛下以为何如?”
她是从姜煜尚未登基时,便辅佐教导的老师,近年来朝堂之事,又大半托付于她手。几乎不用想,姜煜也是会给她几分薄面的。
果然,那座上之人沉沉吐了一口气:“便依太师所言。”
无须多言,立刻有御前宫女上前,将那老臣拉下去。
那白发老妪并不惊慌,大约一早便想好会有这一遭,挺着腰杆出去,犹自愤怒高呼:“陛下远忠臣,而近小人,我大周社稷危矣!”
一旁宫女应是好心,唯恐她惹来大祸,架起她飞快地便消失在殿门外的夜色里。
萧玉书亦不作怒容,只暗中使一个眼色,总管宫女与那宠侍俱心领神会,连忙取来清心露,哄劝着递到姜煜手中。姜煜饮下片刻,面上紫涨稍缓。
殿中众人方才敢稍松一口气,或有人小心交换目光,亦无言语。
姜长宁的眉头却微微锁了起来。
便是青壮年人,挨五十杖尚且够呛,那老臣岁数颇大,如何能经得起。别说打完回去罚俸思过三月,能不能有三月的命,还两说呢。
尽管她并不识得对方是谁,对如此直臣,却也难免不忍。
于是回头唤:“越冬。”
越冬附耳过来,听她轻声交待了几句,便点点头,趁着众人不留心,悄悄地贴着墙边出去了。
江寒衣耳力好,瞒不过他,他抬眸望了一眼,姜长宁无声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一拍,示意他安心。
经过这一变故,殿中气氛难免沉闷,众人皆低头不语,望着面前席上。偏巧开席不久,菜色尚未有多少,一时间很有些尴尬。
此时,忽闻有人朗声笑语:“臣等此番追随陛下春狩,感激陛下恩泽,皆备了薄礼,不妨趁着酒菜还未上齐,先献与陛下,陛下觉得可好?”
循声看去,竟是姜长宁。
一时之间,明白的道她是有心解围,不知道的,也有人疑她谄媚恭维,道道目光投来,神色各异。
姜煜倒是无可无不可,淡淡一点头:“准了。”
此次随御驾出行,王侯重臣皆在,季明礼也在其列。姜长宁其实有心抬举晋阳侯府,做个人情,便以眼神示意她头一个上前。
这少女心领神会,到大殿正中端正行了礼,倒很不怯场:“晋阳侯长女季明礼,拜见陛下。”
“唔,”姜煜将身子微微向前探,看了看她,忽地转身问旁人,“朕记得,前些日子召了季听儒回来,怎么,今日她不在?”
第28章 名分
一旁有御前宫女,闻言躬身上前,轻声禀报:“前些日子,永州大雨,山上塌了方,行不得马,晋阳侯托人从驿站步行出来送了信,道是途中受阻,不得已须晚到几日,向陛下请罪。陛下忘了。”
姜煜倚在座上,由宠侍打着罗扇,眯了眯眼:“唔,仿佛是有这么一回事,朕想起来了。”
她沉吟着:“永州,永州是在北边吧?”
席间无一人敢言。
这样明白的事,竟需要回想,可见这位陛下的头脑,已经糊涂到了怎样的地步。
到底是那宫女波澜不惊,只恭声答:“陛下英明。”
姜煜便点了点头,只是眉宇间染上了一层郁色:“这才几月的天,北方竟有水患。难道是上苍以为,朕这个皇帝做得不好?”
“绝无此事,”萧玉书高声打断,“陛下神武,为天下所共睹,若陛下因区区几分雨水,而怪罪自身,让臣等何以自处,又让万民如何忍心呢。”
“那太师告诉朕,为何会天降如此异象?”
“时节反常,并不罕有。正好宫中能人异士众多,陛下若是体恤百姓春耕,不妨命修士们开坛祈晴,天下人必对陛下感恩戴德。”
姜煜听她一番话,面上忧色一扫而空,抚掌大笑。
“朕何须他人感戴,福泽万民,原本就是朕的分内之事,”她扭头向身边道,“快,就依太师所言,立即传旨回宫,让修士们照办。”
御前宫女自然答应不提。
对这等荒诞情形,席间众人想来见惯不怪,除了少数几名大臣沉默不语,余者纷纷起身,称颂陛下仁慈,爱民如子。一时间倒是一片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