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雪枝一开始不大会吃奶,牛灵溪就用小勺一勺一勺给她喂,到底不如吮吸来得自然,可也没办法,好在牛灵溪很耐心,一天一天地喂下来,倒也熟练多了,不会再让孩子呛咳了。
但,雪枝在杨家养了这几个月,却不知为何,竟不怎么见长身体。
寻常小月龄的婴儿,恨不得一天一个样子,但雪枝不同,不管牛灵溪和老嬷嬷怎么细心地照顾,始终都还是显得那么弱小。
农人都说,有苗便不愁长,不知道为什么,雪枝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偏偏应不了这句话。
“这孩子,怎么嘴唇总是发着青色呢?”老嬷嬷见过的婴儿多,忍不住指出了异样。
牛灵溪自然也是发现了这一点,刚刚捡到她的时候,雪枝的嘴唇就发青,那时以为是冻的,回家养了十来日,倒是好多了,却不知为何,这些日子又发起青来,而且一天不如一天,越发没有血色了。
他抱着雪枝,也忧心地皱起了眉头。
雪枝很少哭闹,夜里也醒得少,显得很懂事,很乖巧,但如此,却更让牛灵溪心疼、焦虑。
最初把这个孩子抱回家,他也没多想,但时日长了,也真是有了感情。
眼下,他宁愿雪枝活泼力壮,像别的婴儿一样爱哭爱闹,哪怕一夜闹得人不得安生,也比现在这样要好。
“要不……”老嬷嬷欲言又止。
牛灵溪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是想说,该抱着雪枝去找程景生,让郎中给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孩子的病耽误不得,吃些药,或许还有救。
可是……
他愁眉不展。
前两天,周云仙哑巴的那天晚上,他跟杨迁吵架了。
白天杨迁跟程家的人在院子里闹的时候,牛灵溪在屋里呆着没出去。
他本来也想出去劝架,不想让杨迁跟人打闹起来,但嬷嬷劝了他几句,说:“小少爷,你只管养好自己的胎,照顾好雪枝,姑爷的事,听我的,你能不管就不管。”
牛灵溪想了想,就觉得嬷嬷说的话有理。
其实,这些天来,看了杨家人行事的作风,真是丑态百出,牛灵溪也不免对这门婚事心生懊悔之意。
当时,在柳林月下,他与杨迁多么浓情蜜意,缱绻两知,如今想想,都觉得像梦寐一样不可思议,像朦胧的晨雾,已经随着烈日的陡然降临,而消散殆尽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牛灵溪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知道自己看中的好郎君,为何会变成这样一个与人胡搅蛮缠、蛮不讲理的下乘货色,但他分明记得,当初他心绪荡漾,从家里偷跑出去跟杨迁私会的时候,嬷嬷就曾经劝诫过他。
嬷嬷是个老成谨慎的人,她话不多,也很少提出对什么人的意见,但牛灵溪记得,她一开始就对杨迁这个人没什么好感。
即便那时的杨迁还不像现在这样,表现得温良恭俭让,活脱脱戏文里的公子如玉。
于是,那天白天,牛灵溪便听了嬷嬷的,没有出门掺合那些乱糟糟的事。
说实话,他也不是很想管了。
自从牛灵溪知道了婆婆周云仙在外面四处传人闲话的事,心里就觉得很不齿、丢人得很。
虽说于孝道上,牛灵溪觉得自己不该有这样的念头,但他一想到周云仙终于不能再嚼人舌根了,心里却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甚至觉得挺高兴的。
因为有一个这样格调低下的婆婆,他自己都觉得在村子里抬不起头。
乡下人,虽不讲究什么高风亮节君子品格,但最起码做人的大方自重总是要讲究的,一天到晚没事干,专编这些下三路的瞎话歪派人,哪像个正经人家干出来的事?
到了晚上,杨迁来了他房里。
杨迁喝了很多酒。
若是杨迁真心为了母亲而难过,牛灵溪倒会高看他一眼,但,早上这父子俩为了周云仙的事跟外人闹得欢,等外人散尽后回来屋里,却是都嫌周云仙烦。
程家的人走了之后,周云仙还想让杨大健和杨迁去找他们算账,在屋子里哭个没完,她说不出话,但却因此更急,一直拉着杨大健嗷嗷哭。
牛灵溪虽然看不上婆婆的为人,但看她急得恨不得以头抢地,心里也觉得很不是滋味,便从自己陪嫁的樟木箱子里寻了一丸清热利咽的丸药,想看看先给她喝上会不会好一点。
谁知,他刚走到周云仙和杨大健那屋,就看见杨大健一手啪地一声就将不停纠缠着他的周云仙打翻在地。
“没用的瘟婆子,死一边去!别烦老子!程景生怎么不干脆毒死了你!白白浪费老子的粮食!”杨大健口中吼骂着,其中恶毒之语,竟没有一句是能稍入耳的。
牛灵溪吓得震愣在当地,在他的印象中,再没有比杨大健更和气的老头了,他在外头一向唯唯诺诺,是从来不敢跟别人说一句重话的,特别是来牛家的时候,周云仙还多少摆得出架子,杨大健却恨不得尾巴都夹起来了。
没想到,在自己家里竟如此凶暴。
“公公,婆婆再怎么说也是病了,你怎能打骂她!”杨迁不在家,牛灵溪实在看不下去,大着胆子上前去扶了一把。
“轮得到你来教训老子?”没想到,杨大健气焰却更高了,骂道,“我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再多嘴,老子连你一块打!”
杨大健酒气熏天,牛灵溪眼见他挥着拳就要扑上来,心里又惊又气,尖叫了一声,也顾不上再去扶周云仙,而是跌跌撞撞闪避开,由嬷嬷护着很快就逃回了自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