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当然，施晴也不认为该换半蛙族的年轻人来制盐，她疑惑的是，为什么有了卖水的产业，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发展制盐的产业呢？
  “呵呵……”温荣笑起来，声音好像喉咙破了洞似的喑哑，他在孙子的搀扶下爬上磨平的石阶，直到走到坡上的小屋门前，才解释道：“我们也不想这样。可是，人活着就要吃盐。有些事总要有人来做。”
  小屋门前摆放着一套老旧的桌椅，坐在这处高点，可以观察到整片工坊区域的情况。
  年轻人来来去去，都在外面工作。阳光照耀着他们的脸庞，汗水也染上了灿烂的光。
  可是棚屋炽热又昏暗，宛如囚笼，紧紧罩住里面的老人，腐蚀他们的生命。
  温荣缓缓开口：“既然是要命的事情，当然不能让年轻的来做。我们老了，走不动太长的路，扛不动太重的货，如果这条不值钱的命还能派上些用场，那为什么不用呢？”
  施晴心口一酸，不由得攥起了双手。
  “不用这样看着我。”温荣的表情很淡然，“这只是一个选择，就像你们半兔族，选择了种蘑菇。”
  “四十年前的阵营大战，异种人大败，半猫族、半鹿族两个族群直接团灭，彻底消失在了世上……半兔族及时止损，拒绝参与反攻计划，率先退出战局，却跟半虎族结下了梁子。多亏你们猎兵团的老团长林子央态度强硬，聪明机智，才能保住有生力量，另找了一块新的领地，远离了中兴城的纷争。”
  说起旧事，温荣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忧伤，他应该和林子央非常熟悉，念起故友的名字，喑哑的嗓音也变得温和。
  但接下来，他话锋一转，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我们半蛙族，没有那么厉害的人物，也没那么好的运气……”
  “都说光系异能者也能净化水源，可你有见过那些纯种人开店卖水吗？实力强，拳头硬，就能踩在别人头顶……而没有异能的弱者，性命随时都会被夺走，只能凭借着所谓的天赋，产出不可或缺的物品，去换取生存的资格。”
  温荣点到即止，并没有多提往昔旧事。
  寥寥几段话，却让施晴浮想联翩。
  她想起自己考察中兴城内的市场时，见到的那家盐店，明明带着半蛙族的标志，里面的经营者却来自半虎族。
  当时她没有多想，可如今看来，或许里面有着不为人知的纠葛。
  而半蛙族的日子，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风光。
  温荣轻轻咳嗽起来，“我们族群是有水系天赋，能够减弱水体污染的侵蚀作用，但制盐的卤水，污染太重了……我们很难抵挡……幸好，你给我们带来了纯净的食材。”
  说到这里，他吞咽口水，压住喉咙的痒意，向着施晴和蔼微笑：“煮烂的米汤……真的很好喝……我们这些老家伙，终于能顺利进食，吃饱肚子了。”
  嗡的一声，施晴大脑空白，愣怔当场。
  顺利进食？吃饱肚子？这是什么意思？温志强是为了族里的老人，才锲而不舍地购买大米吗？
  那——
  施晴抬头，目光定定地盯着温荣上身的布巾，那里面一定有东西！
  “荣伯好。”
  “荣伯好。”
  巡逻领地的猎手从旁走过，窸窣脚步声近了又远，温荣深深注视着那些年轻人的背影，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温志强刚刚煮好药汤，闻声连忙跑出屋子，手里还捧着一个装着草木灰的簸箕。
  簸箕捧到面前，温荣俯身，咳出大滩带血的脓水。
  温志强二话不说，背起爷爷就往屋里走。
  施晴跟了进去。
  温荣躺到床上，侧身扒着边沿，继续朝簸箕咳嗽吐血。
  见他呼吸困难，温志强伸手就去解布巾的绳结，“爷爷，解开来吧！您都喘不过气了！”
  温荣咳嗽着抬头，在触及到施晴眼底的担忧后，想要阻止的手又放了回去。
  接下来的一幕，彻底让施晴震惊了。
  她从来没见过人能长出如此可怕的肿包，圆鼓鼓的像是脖颈上挂上了气球，“气球”是肉质的，颜色紫黢黢的发暗，布满了增生的肉褶和脓痘，胀胀的仿佛戳破后就能溅射出大量的脓液。
  可它就长在温荣的脖子上，沉沉地往下坠，几乎跟他的下巴连成一体，乍然看去，脑袋加肿包，更像畸形的葫芦。
  施晴自认胆子并不算小，可还是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她望着喘不过气咳嗽连连的温荣，喉咙里也好似堵上了厚实的棉花，噎得难受。
  不，不止温荣一个，棚屋里的老人，肯定也长出了这样的肿包，所以才会用布巾遮挡自己！
  施晴转身走出屋子，脚步加快，奔到了小坡的最前方。
  “煮烂的米汤……真的很好喝……我们这些老家伙，终于能顺利进食，吃饱肚子了。”
  耳畔回荡起温荣的话语，她只觉得脚底生寒，心脏一抽抽地发疼。
  这种感觉是第一次，施晴并不是多愁善感的性格，事实上在这之前，她自认是现代的灵魂，一直都以穿越者的旁观视角看待这个世界，脑子里想的只有开店、赚钱、任务、升级、回家……要说唯一在意的，只有她在这个世界的家人和朋友。
  可刚才，她望着饱受折磨的温荣，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悲愤。
  为什么这个废土世界如此不公，既然要赐予幸存者活下去的希望，为什么还要分出两种不同的人群，让他们倾轧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