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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崩百年,朕成了暴君的白月光 第40节

  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时不时便抬起头,透过殿内的雕窗,看看是否有熟悉的身影归来。
  答案是没有。
  御膳房在晚上就得了吩咐,将一直用蒸汽温着的点心送来了含章殿。
  此刻点心孤零零摆在一旁的圆桌上,已经凉透了。
  凉透后,点心中沁出的一点油透过纸洇出,显得可怜极了。
  秦玄枵黑着脸,将御笔拍在龙书案上。
  嗒!
  不轻不重的一声响,殿内宫人险些没齐刷刷跪在地上。
  秦玄枵拂了拂衣摆,端起茶盏,将茶盏中已经冷掉的茶水一口气全部饮尽。
  清甜的白茶香气在唇齿中蔓延。
  亏他今日还早早备好了滇南的白茶!
  秦玄枵的脸色又黑了一度。
  勾弘扬见状,连忙走进来,恭恭敬敬地立在龙书案旁边,替秦玄枵捶打肩头,按摩着。
  “他走到哪里了,怎么还未回?”秦玄枵轻轻舒一口气,重新提起毛笔,问道。
  “陛下,方才去送药时,文大人已离了太尉府了,”勾弘扬答得心惊胆战,“玄衣卫问过青玄大人方知,文大人又去了第五大人家中做客,已留宿在第五大人家中,今夜大抵是不回宫了......”
  “......”
  咔嚓。
  秦玄枵手中的毛笔被拦腰折断。
  “呵呵,不回来了?”秦玄枵气笑了,“好,真的好极了。”
  他猛地站起身来,径直往内殿中去了。
  勾弘扬:“……”
  诶呦喂爷啊。
  文大人,您快回来喂,再不回来陛下可就要气坏咯。
  秦玄枵走入屏风后,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
  身边空空荡荡的,塌下的被子,明晃晃昭示无人存在的那种孤寂。
  “......”
  秦玄枵翻来覆去。
  “......”
  又辗转反侧。
  可恶,睡不着!
  他一把掀开被子,坐在床榻上,盯着黑凉雨夜。
  ——
  秦铎也在第五言家中,吃过饭后,有用过远道追来的汤药。
  第五言看着,有些惊叹:“看来陛下待你不薄。”
  不厌其烦差人送来药,御用之物也随随便便就让秦铎也拿去使用。
  药一路追来,早已凉了,凉透的药物更显苦涩,秦铎也好不容易将口中的苦药咽下,面上努力维持一副翩然的样子,伸手迅速地取出食盒里的蜜枣,阿乌一口。
  “不知算不算冒昧,”第五言见他熟稔的喝药动作,问,“文大人身子哪里不适?”
  “心疾,这几年才有的毛病。”秦铎也随口说。
  其实他上辈子最初身体是顶顶好的,在位那十二年,日夜操劳,硬是将身子熬坏了。
  安平九年的时候,他有一日夜里批阅奏折,站起来时,忽然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御医说他忧思过重,建议他先放下公务,出宫走走,或是不要总闷在殿里,一工作就是好几个时辰。
  总的来说,就是少操心,多睡觉。
  可那年正是新苗法实施的第一年,第一次秋收,他始终悬着一口气,不敢合眼。
  于是草草喝过药后,他便顾不上御医的叮嘱,从床榻上披衣起身,在寂寂的长夜中点上烛火,硬撑着去熬。
  各郡各县的府报和各部奏折紧锣密鼓一般,纷纷向他案上飞来。
  他亲力亲为,每份都要亲自过目,生怕出现什么闪失。
  他怕对不起天下百姓。
  于是将自己逼得很紧,没日没夜操劳,不顾身体一般地熬,灯火剪了一次又一次,蜡泪堆积成花。
  恰逢大魏那年风调雨顺,是从未有过的丰年,直至秋收过后,秦铎也看着大魏从此仓廪充实,身子才微微向后,他这一秋消减了不少,病骨支离,倚靠在龙椅上,缓缓呼出一口气。
  然后忽然低下身,用手捂着嘴,剧烈呛咳,再将手移开时,掌心尽是鲜血。
  他那日后,又昏迷了许久。
  皇位啊,是个养蛊场,厮杀得血流遍地,然后去摘取那黄金冠。
  皇位啊,善良的人上去,被敲骨吸髓,榨尽最后一滴血汗;恶毒的人上去,将民脂民膏作为己用,养出一身臃肿肥肉。
  真是奇怪。
  秦铎也在位已有九年了,他还是不理解。
  为什么这辛苦的职位反而使得人人趋之若鹜。
  不过自那年秋日之后,身子便坏了。
  秦铎也觉得他这辈子重新在又一个饱受心疾之苦的人身上醒来,不知是冥冥之中的缘,还是上天罚他多受几年病痛折磨。
  第五言看了看秦铎也的面色,道:“今日见你,眉间的病气似是比前几日好了不少。”
  “皇家的御医和御用的草药,那可是顶尖的好。”秦铎也笑着回,将这事又糊弄过去。
  “不知能否根治?城外有个隐世的医者,医术高明,与我相熟,”第五言说,“过几日天晴,找个合适的日子,我带你去看看。”
  秦铎也有些惊讶,他作了一揖,“那便提前谢过第五大人了。”
  第五言笑着摆摆手,说:“几日交谈下来,我觉得与你聊的十分契合,不必多言谢,就当是多认了个兄弟。”
  “对了,还不知你颈上为何包扎着......”第五言欲言又止,“仲熙那孩子想问来着,又怕冒犯。”
  秦铎也摸了摸脖颈上系着的纱布。
  颈后的咬痕还没消下去。
  他开口:“一时不查,被宫里的狗咬了。”
  第五言:“?”
  宫里养狗了?咬哪儿?
  他们在雨廊前随意聊了几句,雨色隐于夜色之中,茫茫地融为了一体。
  第二日还有大朝会,需不到三更便起身洗漱赶去皇宫,且连日阴雨,道路必定难走,便须起更早。
  秦铎也早早和衣而睡,在雨声中入眠。
  翌日清晨,连日的阴雨停歇,天上仍阴沉沉的,密云堆积,这几日还不定何时雨便会接着下起来。
  今日大朝会,所有朝臣都本能地觉得无极殿内的气氛有所不同。
  秦玄枵面无表情地俯视满朝文武,薄唇绷成一条线,嘴角下压。
  任和人都能看出,今日皇帝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无极殿气压低沉沉的。
  早朝的流程进行着,秦玄枵不发一言,只是阴恻恻盯着殿台之下。
  朝堂中,不少朝臣都注意到了秦玄枵的脖颈和手掌缠了一圈圈的纱布。
  周太傅先开口,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陛下,您怎么受伤了?”
  “一时不查,被宫里的狸奴挠了而已,无妨。”秦玄枵转了下眼眸,语气中藏着只有秦铎也能听出来的意味深长。
  秦铎也抬起头,撞上那道不加掩饰的目光。
  他觉得秦玄枵此刻眼中像是山火也像是惊涛,既一点即燃,也暗流汹涌。
  或许......他莫名有另一种感受,那凤眸之中隐藏着的欲念,像遮掩在暗林之中的凶兽,如捕食者一般,绿眼幽森,盯上了属于自己的猎物,伺机而动,想要一口吞吃入腹。
  秦铎也甩甩脑袋,将这种令他脊背发毛的想法甩出去,忽然看见在他侧前方的第五言回了头,用略显古怪的眼神瞅了他一眼。
  那眼神,秦铎也不好说,他好像读懂了,那像是什么撞破奸.情的眼神。
  秦铎也:“......”
  周太傅道:“敢伤天子的狸奴,不若杀之。陛下可千万要保重龙体。”
  秦玄枵淡淡笑了一声,始终盯着秦铎也:“那狸奴,朕喜爱得很,可舍不得。”
  秦铎也听这话,被恶出一身鸡皮。
  今日的大朝会,主要是蔺将军的述职,和皇帝的奖赏。
  今六七年来有蔺将军在北疆驻守,抵御时不时侵扰边关的胡骑,北疆的百姓生活不似先帝时那样悲苦。
  不过……秦铎也听着蔺栖元的汇报,听到他曾经一城一城顶着厉风打下来,守护好的城池,被魏荒帝草草割地赔偿出去,心便一阵刺痛。
  他遮掩在袖中的手握起,指甲嵌进手心中,刺痛提醒着他,现在不能怒而离去,去把魏荒帝的坟给撅了。
  今日是蔺栖元回京述职的大朝会,算是喜报,没有朝臣在今早提起争端和暗流,度过了一个和平的朝会。
  无极殿中的礼官唱了退朝。
  秦铎也跟着百官退朝的退伍向无极殿门口走。
  他就算背过身去,却也依旧能感受到那道如芒在背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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