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
  哈利一步步走向那座地图上的小木屋,走得不算快。
  他并不是不饿。感恩上帝,无论在哪个季节、哪个年代,梦里或是梦外,人总是与“吃”这件事有着绕不过去的纠缠关系。但他确实也没有饿到哪里去,至少不像德拉科那样。这大概也是因为他在很小的时候就习惯了挨饿这回事——犯错的时候,德思礼家一天能给他一餐饭吃就不错了。
  小屋的门把手看上去已经许久没人碰过,覆着一层薄薄的灰。哈利看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一下子失望了起来。他刚刚踏上屋前的石阶,就听见头顶菩提树上两只小鸟“吵架”的声音。
  “‘过去的阴霾还未过去,哭啼的母亲仍将哭啼’——怎会有这样的一句!”其中一只灰褐色羽毛的鸟儿呖呖叫着,声音如同玻璃钟般空灵清脆——这是一只来自南国的夜莺。
  另一只小鸟的声调相对深沉而悠远一些,它总是歌颂着风雪与炊烟间的传说与深情。
  “我不指望你会懂得的!悲剧是一种古老且意义深远的艺术。”小鸟这么唱着。
  夜莺拍拍翅膀,“它们令人难过!”
  它们都是聪慧的鸟儿,可再聪慧的鸟儿为自己的作品争吵起来时,也可以变得无礼。
  “噤声!疯鸟!”这句话听起来粗暴极了,但那只小鸟本意并没有那么糟糕,“当我衔去龙尼文的诗句、放在人们舌头之下时,你仍在感动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男男女女——诗人总该知道什么是重要的,总该知道……”
  “你说的话可真是骄傲!”夜莺有些生气了。它飞离树枝,向花园里飞走。
  哈利的目光追随了它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清,方才回过头来,敲响面前的木门。
  “里面没有人了,”树上的小鸟瞥见到男孩的举动,提醒他,“门锁与仁善一同落入了泥土,这片沉睡的园子里,只有天国的竖琴……”
  男孩把门推开,探进一个头去。小屋非常干净,或说是原本该非常干净——如果不提岁月挥手带来的飞灰,不提边角泛黄的桌布。他跨过门槛,站在玄关处,张望了一番。
  桌子、板凳、沙发还有红砖砌成的壁炉,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有人吗?”
  哈利喊着,在这间质朴的屋子里走了一圈,发现真的什么人都没有。鼻子时不时钻入细小的灰尘,他打了一个喷嚏,抬头的时候看见窗边的书桌上落着一张纸片。那儿垂着的桌布原本是雪白的,纸片是牛皮纸那样褐黄的颜色。哈利将它捡起来,发现是封简短的信:
  「时间总是慷慨的,上帝的计划亦然,我从来相信如此。我亲爱的朋友们,如果你读到了这里,这是我最后的愿望:如果可以,请允许这座小屋保持原样,三十年后,再作他用。让花园里的树木自然生长、自然凋零,特别是那棵菩提。
  心怀信仰,相信有一天,我们会熬过这场苦役,如同苹果花开在每个春天,在寒冬之后、在爱之间。彼时,太阳将再次升起。
  勿要悲伤,勿要涕零。吾将满怀喜悦,与妻重聚。
  ——卜列本·斯万尼」
  署名的字体整洁而优雅,写信的人落笔很从容。哈利看了一阵,将它平平整整放回原来的位置,像是不愿再多打扰,离开的时候轻轻拉上了门。
  “北国的风雪撒向大地,在那遥远的南方——遥远的南方,坐落温暖的岛屿……”
  菩提树上的小鸟换了曲调,依旧唱着。哈利跳下石阶,向花园走去,冷不丁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好吧,也许再饿一阵,就不会感到饿了。这是经验之谈。
  他走向刚才的果树,望见德拉科低头坐在长椅上。乍眼一看,像是真的饿晕了过去,再走近几步,却见长椅上堆了几个苹果,旁边是自己刚刚递出的面包。而德拉科——他正嘴里念叨着什么,手里捏着一朵淡黄色的小雏菊。
  这朵小花实在是有些可怜,原本好好的花瓣被扯了个七零八落,躺在男孩并拢的腿上,像是黑色布料上的片片斑点。哈利顿了一下,站在原地——但凡他再走近几步,或许就能听见那男孩嘴里咕哝着的话。
  “说……不说……说……不说……”
  金发男孩一片片揪着花瓣,侧脸看上去苦恼极了。这已是脚边的最后一朵雏菊。他完全陷进了自言自语当中去,以至于听力再好都没听见有人走过来的声响。哈利疑惑着,瞅了一眼草坪上掉落的三五根花茎,犹疑半天,还是决定张口:“德拉科……”
  德拉科吓了一跳。
  他猛然抬头,慌慌张张地把手里久经折磨的雏菊扔到一旁,站起来的同时拍走了裤子上的花瓣。“我……你……”他胡乱说着话,在看到哈利迷茫的神色后,反而镇定了一些,“你……你回来了……那里有人吗?”
  哈利摇摇头,走近几步,坐到长椅上,“没有……是间空屋。我想我们确实得挨到临月湾了。”
  德拉科没有接话,也没有继续抱怨断粮的问题,而是停顿了半天,以一种木然且拘谨的姿态坐到哈利身旁。
  “你没有吃?”哈利拾起长椅上的面包。
  德拉科摇摇头。“你吃吧,”他指了指旁边的几个苹果,“我刚才吃了这个。”
  看着男孩的模样,哈利忍不住笑了一声。他抬手把面包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德拉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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