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哈利匆忙解释:“不用的,夫人——”
“关于这个,夫人,”德拉科盖过了他的话,放下手里的刀叉,用一种更为平静的语调说:“可否请您和克里斯坦森先生告诉我们附近哪里可以买到衣服?我们自己去就好。”
哈利稍稍低下了头。
上帝。
这幅游刃有余的样子可真是令人……令人……
无法抗拒。
另一边,德拉科与老夫妇交谈着,期间不由看了哈利一眼。“真是傻瓜……”他这么想着,叉起最后一块牛肉。就这榆木脑袋那样措辞,夫妇俩不但会把儿子穿过的衣服都给他们,说不定还会装一满袋金币上来。
十九世纪,丹麦,早期工业化时代,单从牛肉饼的新鲜程度来讲,就能推算出这对夫妇金库里的积蓄。德拉科一边喝着冷牛奶,一边环视四周,看见餐厅壁炉上方堆着一沓书,从这个角度只能看清最上方的《小鬼集》,书名还算独特,他却对此毫无兴趣,转而观望起了哈利和夫妇俩的对话。
或者说,只有哈利而已。
黑色的头发,愚蠢的眼镜,碍眼的伤疤。
明明还是他。
德拉科实在弄不明白自己。
白天在巴士上的时候,他不经意——也可能是有意看了哈利一眼。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也有点后悔了那样做,因为那让他心烦——非常,非常心烦。仿佛在天黑之前看见月亮出现的错位感,让他不得不逼迫自己沉下心来,寻找某些让他能够安静一会儿的东西。
比如,这个梦。
比如梦里的哈利。
“但这一切都要感谢上帝,”克里斯坦森夫人这时已然握紧了黑发男孩的手,苍老的声线里满是温暖,“捐税加重的那些日子确实是难熬的,贫穷、悲哀,唯一剩下的只有信仰……可是我们最终收到了祝福,最好的祝福,还有了我们的小诺亚。”
老妇人不停说着话,眼睛亮晶晶的。哈利局促不安却仍然乖巧地听着,在右手终于被放开之后,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德拉科,笑了一下。
然后,不受抑制地,德拉科也笑了。那股未解却让他沉迷不已的温暖再次流过全身,像是阳光融化着冰雪,只一瞬间便让土壤里的快乐生根发芽。比起塞尔福斯的瀑布、漫天飞落的雪,比起雷克雅未克的现代教堂和熔岩流淌后留下的平原,眼前脚下的小城算不上有多稀奇。但是,他会在大巴车上感到无聊,会在听着轰鸣水声时感到“不过如此”,却对梦里乃至于街边风奏琴的音调都记忆深刻,对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充满一种无限的憧憬。
憧憬,多么格兰芬多的一个词。
晚餐过后,两个男孩根据那对夫妇的指示,出门买衣服和其他的必需品。有那么一瞬间,德拉科觉得他们就像商场里无休无止逛街的、第一次约会的情侣,只不过行动更加直接,也没有那些闲碎的对话,例如“我穿这件好看吗”或“买这件还是那件好”云云。
维多利亚时期里人们的审美非常一板一眼,小城市里的服装商人也没有太多花样,他们简单挑了几件,试过合身后便付了钱。即便如此,哈利还是在德拉科披上一件深蓝色燕尾服的时候盯了他一阵,淡淡红了脸。后者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表情变化,把手里的外套递过去。
“怎么?”他问。
黑发男孩快速摇了摇头,一声不吭把衣服套上。
这下,倒是轮到德拉科沉默了……
操。他内心暗骂。
还好学校没有复古舞会。
他万分庆幸。
人不能是粗浅的、执着于模样长相的动物。就在今天,德拉科决定立下这个人生信条。他绝不会,绝不容忍,根本不可能承认,波特确实长得还像个样——只是还像个样。
事实上,他把这一切怪罪于这座小城夜里的路灯。那不是现代的led灯冷冷的白,而是煤油烧出的橘黄,铺在青灰色的石板路上,宛如无法拒绝秋意的月光……但也不止如此。
夜晚街上的人少了,几个小巷里都没有灯。经过一处实在暗的地方,哈利靠近过来,拉住了他的手——枞树林的经历过后,德拉科不再刻意掩盖自己怕黑的事实,而哈利,像现实中绝不会做的那样,再次握紧了他,仿佛那句“我在这里”,仿佛一个“荧光闪烁”。
“你笑什么?”德拉科问。
“我没有。”哈利答。
德拉科挑了挑眉,即使没人能看见。
“我们回头吧。”
“回头?”
“买把镜子。”
“……”
哈利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在他们的手还扣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同时感到手腕扭了一下,德拉科发出“嘶”的一声,对方叫了句“ouch”。接着,他们对视一眼,笑出了声。
回到那扇雕花木门前,男孩们默契地松开了彼此。两个老人已经睡去,仆人意达为他们准备好了两间房。上楼的时候,哈利注意到楼梯旁卡着的一个小房间,停了下来。
“有什么事吗?先生?”意达关切地问。
“没有……”哈利喃喃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那里面是放什么的?”
“沙洞子里通常放的东西,”意达回复,“扫帚,还有一些园丁用的工具。”
这句子有一个不熟悉的词汇。德拉科看着那个小小的储存空间,就在楼梯转角处。他依稀记得远在法国的祖父家有一个类似的东西,说是北欧的装修风格,柜子里面放着许多颇具东亚风格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