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乌图用把刀子刺进他身体,光渡甚至不曾感觉到疼痛,只因知觉已经被最痛苦的折磨占据。
  那个时候的乌图,见人就躲,说不出一句话,少年将军安葬了他的父母,又耐心地哄了他许久,然后才从周围侥幸活下来的农户口中,知道了这个村庄到底发生过什么。
  纵使经百劫,所作业不亡。
  都啰燮因他而死。
  “光渡大人,你相信因果吗?”
  自入冬以来,气温逐渐转冷,入夜后更是阴寒,虽未曾下过一场雪,地面却已经结了霜。
  浓稠的血液,在地面上汇聚成暗红色的水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可是他已经接近丧失了反抗的能力,他的胳膊抬起来,只来得及将将格在乌图的胸膛上。
  光渡气息微弱道:“带我……回黑山,回客栈。”
  耳畔传来熙熙攘攘的杂音,有人在叫,有人在哭,也有人在笑。
  一同藏起来的,还有那把八十斤的重刀。
  李懋认了出来,这是他们西风军的战马,也是……冒充王爷的二老大骑走的那匹马。
  没关系,乌图充满希望地想,等他到了十五岁,他就去参军,他想去西风军,一定还有机会再次见到都啰燮将军的。
  看到光渡的模样,虚陇满脸讥讽,回身道:“陛下,看罪人光渡禄同今日行刑时百般推脱,想必定是与都啰燮、李元阙等人瓜葛甚深,才不忍下手,如今漏洞百出,皆是铁证!还望陛下早日将光渡禄同杀之,以绝后患。”
  等他见到都啰将军那天,就亲口道谢。
  李元阙静静看了片刻,却道:“走。”
  他不会死在这里了。
  光渡下刀落在要害,不曾偏移半寸。
  若世上真有神佛看顾,为何偏偏要这样狠心的对待沛泽?
  “当然,咱家一定不会不管光渡大人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光渡大人。”
  那双黯淡而憔悴的眼睛里,最后里面装着的浓烈情绪,并不是仇恨。
  他的舌头都有些僵硬了,可还是抓着乌图的袖子,交代着之后的每一个步骤,“让宋……珧……来。”
  光渡刚从虚陇狱中放出不久,被打折的腿骨尚未长好,不能久站受力,他惨白着脸扒在旁边的椅子上,整个人都从椅面滑了下去,转过头不住呕吐。
  希望宋珧能提前赶到,光渡感觉自己就快要撑不下去了。
  那是他写信告知宋珧汇合的地方。
  太好了,找到他的不是蒙古人,而是皇帝的人,甚至是多次合作过的太监乌图。
  就在他们追杀李元阙的数个时辰中,光渡仿佛凭空消失了,客栈没有任何其它的痕迹,黑山镇中同样一无所获,张四向城外拓开了搜寻范围。
  乌图很遗憾,他还不曾亲口对都啰燮说一声感谢。
  他就躲在那里,看着不知道太阳几次升起落下,才被一双手从床底拉了出来。
  李元阙明白,沛泽设此计为他引开金蒙聚焦在他身上的注意,本就是为了让他顺利转入暗处。
  但这个名字在乌图心中,再无一刻敢忘。
  李元阙从马上下来,将那把斩-马-刀提在了手中。
  哪怕这把斩-马-刀熔过花纹,变了涂色,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一个模样……可是入手的瞬间,李元阙便知道了。
  已经过去了七八个时辰,这段时间里,别人会对他做什么?
  他将身后嘈杂的声音甩开,真正站在都啰燮面前那一刻,光渡却觉得周围一下安静了。
  他已经自身难保,至少这样,皇帝不会怀疑他,他能多一点可能活下来……
  ……
  “两位都啰将军,今日,我替你们报仇。”乌图的刀越刺越深,“光渡禄同,你该死。”
  而刀柄入手的那一刻,他便确认了这就是自己的重刀,也是当年沛泽曾握过无数次的那把斩-马-刀。
  那是因为五感都充斥着极端的痛苦,光渡嘴里泛起金属般的腥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而痛苦,肌肉时不时不受控制地抽搐。
  从来都是,一直都是,那个答案,已经就在触手可及之处。
  在乌图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光渡完全格挡住乌图,坚定而缓慢地推开了他持刀的手,“我不能……死在这里……”
  他没想到了这步,光渡居然还有这等力气反抗。
  ……但不该是现在,也不能是现在!
  “他是什么模样?”
  李懋回忆刚刚的经过,“王爷,二老大拿着这把刀的时候,一直未曾用它砍过人,他似乎……并不怎么会用这把刀,甚至双手一同握持时,都有些吃力。”
  光渡神志已经不太清醒,他看不清身周的景象——他到哪里了?这里离黑山很近了吗?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光渡陷入断断续续的恍惚。
  可光渡是个连弓都不会拉的文臣,他被这样带走,没有一点保护自己的能力。
  他明明从宫中保出了这把斩-马-刀,而在宫中能拥有这般地位,还能将此事运作得不动声色的人……
  ……
  凌迟太漫长。
  “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这个阉人用钱就能随便收买,是最简单不过的玩意?其实,光渡大人,你能想象我从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就一直在为这一天做准备吗?”乌图将那把刀缓缓推进去,“光渡大人,我看着你,得到你应得的果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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