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裴若望走后,谢流忱坐在地上,一身衣裳都被泥水浸透。
他好难受,他想要沐浴,换身干净衣裳。
意识渐渐模糊,他眼皮沉重,再次倒地,人事不省。
谢流忱觉得身上好暖和,暖和得他受不了。
他好像变成一阵风,高高地飞在空中,轻而易举地凌驾于林木之上。
天空盘踞着大片黑沉沉的阴云。
电闪雷鸣间,他看见一只小鸟从眼前飞过,不知怎么的,他就是知道,那是崔韵时。
豆大的雨点毫不留情地砸在她
身上,打湿她的皮毛,她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要艰难向前飞行,寻找一处安身之所。
他想对她大声说话,呼唤她快躲到他这里来。
可是他只是一阵风,越是急切,风势越大,将她吹得东倒西歪。
他心急如焚,想要追上她将她卷住好好安慰,吹干她湿重的羽毛,让她飞得轻松一些。
可他靠得越近,她飞得就越艰难。
风太大了,大到她稳不住身形,最后终于坚持不住,直直向地面坠去。
狂风尖啸着扑向大地,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谢流忱惊醒。
一切都只是梦。
他艰难地转了转脖颈,看到摔倒在他附近的一只黑羽小鸟。
风雨确实太大了,这只鸟真是可怜。
他慢慢爬过去,将它捧起来,想看看还有没有的救。
他查看一番,发现它一息尚存,便将它揣进自己的怀里。
他身上正出奇的烫,很适合让它回温取暖。
想起方才的梦,谢流忱心中抽痛。
她为了远离京城,远离他,而在这风雨中跋涉。
她不该过这样的日子,她应该锦衣玉食,被仆从服侍得舒舒服服,丝毫不受风雨侵扰。
如今她在外风餐露宿,吃不好也睡不好,要是也像梦里一样遇到困难,无人对她伸出援手怎么办。
谢流忱想到这里,拉好衣服,将怀里的小鸟裹好,让它可以安安稳稳地靠在自己胸膛上取暖。
他强撑身体,再度起身,他再在这里多耗费一会时间,她就无人照料一会。
他要早点将她接回家,不能再在外边吃苦。
反正他不会死,他的身体还没有耗空,只要再划一刀,就能激发痛觉,让身体重新振奋起来。
没有排除万难的勇气,他就不配站到她面前去,不配请求她给予他一点点怜惜。
他在身上摸了半天,因为头晕眼花,居然一时找不到匕首。
他干脆放弃了,狠了狠心,从掌中拔出了那把剪子,再度刺下。
淅沥的雨声中,响起一声钝器入肉的沉闷声响,和连绵不断的惨叫。
血水混着雨水,渐渐渗入泥土,不见踪影。
第54章
裴若望望着洞外垂落的雨帘, 深深叹了口气,这趟活可真是苦差。
方才他找到避雨的所在,赶回来要将昏迷的谢流忱带去躲雨。
没想到半路和他遇见, 谢流忱居然自行清醒过来, 像个没事人一样骑着马赶路,看见他时还对他点点头, 说劳烦他了。
谢流忱看起来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若不是知晓谢流忱有多能伪装, 裴若望也会被他骗过去。
他还记得谢流忱之前发烧, 身上烫得吓人, 都到他自己支撑不住的地步了。
他怎可能突然就好上许多, 还能骑马赶路。
裴若望二话不说把谢流忱敲昏了,拉到洞穴里往里一丢。
他摸了摸他的额头,谢流忱烧得比方才还要厉害, 即便裴若望知晓他不会死,仍然会感到心惊肉跳。
哪有活人烫成这样的?
算了,让他自己熬过去吧。
裴若望靠着洞壁合上眼,开始打瞌睡, 刚有点睡意, 谢流忱忽然开始低声呢喃。
声音在狭小的洞中来回地荡,像一缕哀怨的夜风,吵得他睡不着觉。
裴若望仔细听了听, 原是他一直在缓慢地,几近哽咽地重复一句话:“对不住……”
裴若望知道他是在对谁说这句歉,心想,他若是早听他的劝, 别那么自以为是,尽快低头认错, 或许也不会到现在这般状况。
可这迟来的歉意又有什么用,若真有用,世上也不会有个词叫作追悔莫及。
——
谢流忱这一烧就烧了两日都没有醒。
中途裴若望还发现他在衣衫里藏了只伤鸟,也不知他是何时捡到的,还给它上好了药,包扎了伤口。
裴若望便去外面弄了点果子喂给那只鸟吃。
他想着谢流忱也不会饿死,就不强行给他喂食,只蘸了点干净的水在他唇上,表表心意。
谢狗有他这样的朋友算他走运,如果不多多地回赠给他可以修复面容的药,他就把他先掐死两遍再说。
两日间,他偶尔会探一探谢流忱的鼻息,几乎每次都能探到呼吸。
唯有一次断了,过了会又有了气息,裴若望便明白,他是“死”了一回,红颜蛊又将他救了回来。
等到第三日,连绵的雨终于停止,谢流忱也苏醒过来。
他睁着眼,眼中空空茫茫的,像是躯壳里的魂魄已经被这山中精怪吞吃,只剩一副华丽的皮囊留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