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萧约听见身后裴楚蓝小声咒骂:“原想找把保护伞用完就扔,谁知道他是属牛皮糖的,黏上就甩不掉了!”
  “站住!竖子狡辩,难道你心中只有小情小爱,全无家国大义!”齐咎怀对着薛照转身而去的背影怒呼。
  “没有。”薛照回答短促,“皇帝可以有很多个,但我的妻子只有一个。”
  “你这是与整个陈国为敌!”
  “是你们与我为敌,尽管放马过来。”
  萧约按着自己起伏明显的胸口,他从薛照口中听过许多次“妻子”这个称呼,有揶揄促狭的、有痴迷动情的,这一次,格外郑重虔诚,仿佛这个称呼就是薛照所向披靡的利刃,或是护他安稳镇定的厚盾。
  薛照他,真是好大的胆……
  为了一个人,一个男人,竟敢与陈国为敌,与天下为敌。
  值得吗?
  眼看着薛照已经走到暗巷尽头,齐咎怀颓然无奈道:“质子之死,并不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薛照顿住脚步,转身目光沉沉地看着齐咎怀。
  齐咎怀的音量不高,但足够镇住在场明里暗里所有人。
  “质子自小在陈国受教,心向陈国,自然是主和一派。皇帝属意冯煊即位梁王,故而在此时派他回国。若是能劝阻梁王消弭野心,陛下也愿意饶那冯献渠一命;若是无用,那就等铲除了不臣之人,立即让冯煊上位,免得夜长梦多再生波澜。可是,现在竟然弄成了这种局面……”
  眼下各方势力交织,互为明暗,冯煊由陈及梁就是一道活靶子,杀他的不是陈国一方,剩下嫌疑最大的自然是梁王。
  齐咎怀叹息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眼下冯煊并未对梁王造成任何实质威胁,竟已经殒命。他是铁了心要开战,质子之死便是兴兵之由。这样丧心病狂之人,你真的放心,放栖梧在他目之所及?”
  薛照沉默良久,再开口声音有些哑:“我会保护好萧约,哪怕是舍命相护。相信我。”
  夜风拂窗,萧约的心口也像是被温柔地抚触,他听得出薛照的动摇,和近乎乞求的坚持。
  于薛照而言,萧约竟有这么重要?
  齐咎怀摇头:“于栖梧而言,你只是阻碍而已。”
  萧约闻言心头发闷,难以想象薛照心中是何感想。
  “你还年轻,觉得拿出自己所有的一切来许诺极显诚意,但那也不过是鸿毛之轻。”齐咎怀声音冷硬而无情,“栖梧是天家贵胄,自身又人品贵重,你能给他的爱,难道他从别处得不到?后宫三千个个仰承君恩,天姿国色解语灵犀自是不在话下,哪个不比你更敬他如神?”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羞辱了,薛照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顿:“敬不是爱。我爱他。我爱萧约,胜过爱惜我自己的性命,普天之下不会再有人比我对他更真心。”
  “真心有什么用?”齐咎怀近乎决绝,目光迫问,“真心是能让他呼风唤雨随心所欲,还是能让他子孙满堂瓜瓞绵绵?”
  “你爱他,就是要让他受人挟制,一辈子被你圈禁做雌伏人下的脔宠?”
  薛照惶然摇头:“不是,不是这样……”
  齐咎怀找准了机会,迈步上前,质问更急。
  “你为一己之欲,剥夺本该属于栖梧的许多东西,这就是你的爱!”
  “不,不只是为我自己,我会照顾好他,我能给他幸福……”薛照言语苍白,但双眸已经猩红,“我会把我所有的都给他!我的命都交到他手里!”
  齐咎怀步步上前,薛照步步后退,直至逼入墙角。
  齐咎怀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但他双手紧紧攥住薛照领口,恶狠狠道:“谁稀罕你的命!你只管自己能给什么,不管栖梧需要什么、想要什么,这就是你的爱!多么自私、狠毒的爱!”
  “就算别的不论,方才在集市上,栖梧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孩子都能那样温和关爱,等他自己有儿女了,他该是多么端正慈爱的父亲?”齐咎怀松手,看着昂藏强健的男子颓然滑落到阴暗潮湿的墙角。
  齐咎怀掸掸衣袖,抛下直白而杀人诛心之语:“正常男子谁不想做父亲?栖梧自是亦然。你困着他禁着他,说要给他幸福,你是能与他生儿育女不成?与一个男人厮守一生,难道是什么荣幸之事?难道他不会因此恨你?你不肯放手,是因为栖梧是你所能拥有的最好的存在。但你于他而言,并不是。”
  “栖梧值得更好的,别拦了他通天的路。”
  齐咎怀的一番言语宛如风刀霜剑,句句凌厉刺人心怀。
  薛照迟缓地抬头,像是地狱里的鬼魂仰望人间,但眼中只有不见天日的幽冥。
  萧约闻见勾魂彻骨的香味,听见薛照前所未有脆弱卑微地说——
  “我留不住他,让他带我走好吗?只要让我跟在他身边,怎样都好。”
  第86章 忠贞
  萧约感觉自己脸上凉凉的,抬手一摸,满是水痕。
  从眼眶滚出来,尚未被揉散的眼泪直往下坠,萧约伸手去接,但只是打湿了指缝。楼房之上,深巷之中,相隔极近极远,那一滴泪坠下,不知被夜风吹向哪边,落声似乎震耳欲聋,又好像寂灭无闻。
  幽香无形,哽咽无声。
  萧约徒劳地伸着手,摸不到薛照的眼睛。
  齐咎怀也被薛照的话震住,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身在局中,众人都是棋子。我给不了你答复,栖梧也不能,你就更别奢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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