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好吧。
我躲在沙发下,仰望还残留着月光的湖水。
过了六点钟我就忘记她。
在混乱中,我扯出曾经未寄给莱丽莎的信件——至于是什么原因我已经忘记了。上面写着:
原谅我并尽快忘记我吧。我永远离开你。不必找我,那是徒然的。我已变成女巫。我该走了。永别了。
我怀着释然地心情走回卧室。
忘记!忘记!
我最后在回忆中看一眼孤儿院那栋小楼,那是我的苦难之乡。我在灯火彻亮的窗口望见自己变了形的脸。
“再见了!t、l以及d女士!”我挥舞双手,道别属于我的这一天。
——
属于乌姆里奇的时间是在周一的下午——这些教授的名字背后的那些东西令我感到头痛。午餐之后,我又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捏造着诞生于自我认知中的乌姆里奇,设想,又给这个老小姐生命。
老小姐一旦有了灵魂,毫无疑问,如果有人,譬如我,拧着她的耳朵取乐,她会感到剧痛。不用多久,她身上会产生对人的恐惧,因为人人都想玩玩这脆弱的耳朵,而老小姐的生命将只会有恐惧与疼痛。
老小姐会对自己的创造者怀有神圣的敬意吗?她会感激我给了她生命吗?她会向我祷告吗?
有朝一日,有人递给她一面镜子,于是她便会想用手捂住面孔,因为她在我们面前羞愧难当。
我思考:设想老小姐会羞耻是多么有趣,她要对自己的红耳朵负责吗?她会不会无动于衷地耸肩?
不会。她不会耸肩。她会羞愧。
当一个人直视旁人眼中的自我时,她首先感到的不是无所谓。也不是愤怒,而是不安。这种不安往往被引导成羞愧。
不过以老小姐这样的性格来说,即使她被人指认,抱怨她赤|身|裸|体不够协调,她也会恶狠狠地,以站在她背后的权势,咄咄逼人来硬要旁人承认她裸|体的权利。
不过,一个人的一生中往往充满插曲。
这里的插曲是亚里士多德《论诗》中的一个重要概念。亚里士多德不喜欢插曲,在他看来,在世间万种事物中,最糟糕的就是插曲。
插曲是游离于整个因果链之外的,不产生任何事情的,不是任何前提条件的必然结果插曲可以省略,在人物的一生中,插曲可以不留下任何痕迹。
或许在真实的乌姆里奇女士看来,我与她的相遇就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插曲;不单这个插曲在她人生中占据微乎其微的地位,而且乌姆里奇禅精竭虑要阻止我在她的世界中起到动因作用,小心谨慎地将我置于她的传记之外。
然而,亚里士多德也好,乌姆里奇也好——很抱歉我将这两人相提并论——她们都没有掌握这种相对性:
没有人能够保证,插曲的突发事件并不包含有朝一日突然发生的、对一系列结果起关键作用的潜在力量。
或许有朝一日,即使他们已经死去,这一天仍旧会到来。
因此,我们可以自豪地补全亚里士多德的定义:任何插曲不会预先注定永远是插曲,因为每一事件,即使是最无意义的,都包含以后成为其他事件起因的可能性。
就像是握起笔写申论的那个下午;劝告与承诺的晚餐。
它们一下子变成一个故事,一个经历。头如同地雷,大半永远都不会爆炸,但是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越不起眼的,往往成为越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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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下班的路上,我总是在想:是什么令我变得庸俗了?
阳光照在大楼的玻璃上,反射出的二手光在我的视网膜上放声大笑。少年时期可怖的噩梦与幻想成长到青年已经变成抽象的线条画,手已经不存在,只有剪刀、虚线以及被裁开的人形。
乌干达的民主令人厌恶,分析它的民主更让人厌恶。然而工作才是最可笑的,我的工作使客户大部分时候都会对我撒谎,每年都在失去业务,每年都有新的谎言。t先生与f先生令人难以忍受,s先生的业务报价也令人呕吐,h也是一样。倾轧到最后,哪怕被吃得一干二净,也能在二手的东西里酣睡度日。
第189章 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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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乌姆里奇女士再次交锋是在一个温和的下午。那时候我正在与诺特讨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事情是这样的。
萨尔瓦多和他的妻子卡拉在晚年享受过一只兔子的生命。他们驯养它,后来,兔子就与这对夫妻一起生活,他们形影不离。等到他们要出远门的前一天,为如何安置这只兔子,他们谈论到很晚。
因为一只兔子参与到旅程很难,而将它托付给别人也是很难。兔子在身边会影响他们的生活,而将它交到别人手上——哪怕是最熟悉的朋友,它也会轻易地死了。
兔子见不得生人。
等到第二天早晨,萨尔瓦多看着报纸,卡拉准备早餐。他一直感到十分愉悦,直到餐盘里出现那块兔肉。
他顿时从餐桌上起身,跑进盥洗室。他希望能够将他的老朋友——忠诚的、依赖的、有着皮肤一样柔软毛发的朋友吐进脸盆里。而卡拉恰恰相反。
她对于能够将爱放进自己身体里感到兴奋。这种与身体亲密接触的感觉远胜于肉|体爱情,相比起来,那不过是隔靴搔痒。
诺特认为它是病态的,而我认为这是罪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