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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与毙[双向救赎] 第50节

  ......
  “裴确!”
  那阵打斗声中,裴确蓦然转过身。
  目光钉在那片晃动光影,重砸挥落的棍棒间,她忽窥见一张熟悉的脸。
  停止转动的思绪倏然重启,记忆齿轮“吱嘎”转动时,那段早已封存的痛苦复又涌上心头。
  裴确看着,脚步便不自觉往暗巷的方向走,檀樾追在身后,试图抓住她。
  但她满世界只剩胸腔内的呼吸音,起伏着往前,一步、两步......
  离得愈近,吴一成血肉模糊的脸就看得愈清楚。
  他像是一团肉饼,越垂越扁,越垂越红。
  那血飞溅到四处时,裴确忽而停在了巷口。
  站进路灯圈来的暖黄光晕里,她听见远方飘来一段悠扬旋律,叮叮咚咚的,仿佛小女孩的吟唱。
  眨眼一瞬,裴确眼中被堵到墙角的吴一成,变成了十二岁那年,同样被他堵在墙边的她自己——
  “诶赔钱货,我说,你是不是天生就属贱胚子的啊?”
  第47章 错过 “我爱你,天性使然”
  松垮领口攥在吴一成手中, 裴确膝盖半悬,被迫仰起头,望着他眯成一条缝的吊梢眼。
  绷紧脚尖, 任他和其余几个小混混说什么污言秽语,都只是死盯着他。
  “妈的, 吴少,这小妞儿是个哑巴啊?我们尿她嘴里,看她还张不张嘴。”
  旁边蓝毛嬉笑说完, 跟着哄笑一阵,吴一成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松开手,转而去解腰间的皮带。
  一连串丁零当啷地金属碰撞声抖进耳朵,裴确牙齿止不住打颤,方才被掐红的皮肤唰一下变得惨白。
  “咔啦咔啦”的滑动声,像是生锈的齿轮,卡进她命运中无法躲避的那部分。
  眉头愈蹙愈紧,就在她以为自己闭起了眼, 却在瞥见那拉链快拉到底的瞬间,猛地挣扎起身。
  五指撑开的掌心攥成拳,“唰”地朝吴一成的左脸重挥, 他哎哟一声,猝不及防向后栽倒几步, 摔倒在水泥地。
  站在旁边的其余几人还在反应时,她身体里不知从何处涌来一股力量,抡着胳膊将他们一一打退,然后头也不回,向着弄巷深处狂奔。
  ......
  “走!”
  暗巷的监控死角下, 金链男仰头一喝,十几根棍棒立刻停止挥落。
  他随即转过身,领着十多个人从另一侧出口离开了巷道。
  乌泱围成团的暗影褪去后,方才还跪着求饶的吴一成,此刻脑袋凹下巨大血窟窿,眼球爆裂,四肢僵硬地挺在那处,像截枯裂树枝,了无生机。
  “裴确裴确...别看!”
  仍细致探究的目光,顿在檀樾遮挡来的怀抱。
  她靠在他臂弯,听见他拨通电话,话音急促,“喂,120吗?这里是翠坊街139号,有人受伤了......”
  视线虽被隔绝,但裴确心里已然重启的齿轮,无法轻易停下。
  那场独属盛夏的噩梦,混杂着眼前少年的脸,在她亲眼目睹了吴一成的死亡后,好似有某样东西,从身体中抽离。
  只是,当她再想起方才脑中浮现的回忆时,滚动的齿轮间陡然生出一块巨石,卡在当中,内心“轰隆”声四起。
  被碾成粉末的记忆随风散,眼光发白,她不经自问:
  十二岁那年,那个在她被吴一成欺负赶来弄巷,把他们全部打翻到地,将她护在身后,满脸歉疚对她说,“醒醒,对不起,我来晚了,”的檀樾去了哪里?
  为什么,他明明出现了,却又不在她的回忆里。
  为什么,吴一成是真的,江兴业是真的,妈妈自杀是真的。
  唯独檀樾不是。
  为什么,痛苦都是真的,美好全是假的。
  眸光渐沉,裴确仿佛一滩软泥筑起的城墙,于瞬间被冲垮,塌陷成水泥,溜进墙缝,一点点流失。
  她无力后仰,眼中留下的最后一道光景,是檀樾悬落的泪滴。
  -
  “滴。滴。滴。”
  分散开的意识忽被拢合到一处,裴确困倦地睁开眼,仍闻见熟悉的消毒水气味,只是比上次多了丝浅淡香味。
  纯白纱帘拂动在窗边,她眼眸轻抬,视线越过白茫茫的四周,落向玻璃窗外一抹淡黄。
  鼻尖耸动,馥郁甜香涌进心头时,恍觉,七八月的盛夏,正是金桂绽放的季节。
  目光定格,心头的困惑仍在,只是再次身处熟悉场景,她不知又被命运送到何处。
  心绪从未有过的平静,疲于挣扎,懒得抗辩。
  不过是顺从命运而已,她经验丰富。
  双眸轻闭,裴确心想。
  ......
  “她醒了么?”
  “已经注射过安定,情况暂时稳定住了,倒是你,从昨天开始就没合过眼。”
  萧煦远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檀樾,去我休息室补会儿觉吧,她现在在我医院,我们这么多人守着,不会有事的。”
  “不用了,我没事。”
  拒绝了他的好意,檀樾转过脸,视线重又回到病房内,侧躺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背影上。
  昨晚在暗巷目睹瘦鸡男被殴打致死后,裴确忽然在他怀中晕倒。
  接到电话的萧煦远赶来时,120也到了。
  医护人员围在瘦鸡男旁边检测他的生命体征,萧煦远看了会儿,和他说:“檀樾,把裴确送到我这儿来吧,她已经从公立医院逃出来一次,不能再受刺激了。”
  萧煦远开在华茂大厦的私人医院仍在施工,他带裴确去的是北郊的住院部。
  独立院栋式,环境安静,阳光铺洒进四季常青的草坪,周围栽种树木葱茏繁盛,像座静谧庄园。
  “昨天被打死的那个男人,你知道是谁吗?”
  萧煦远知道劝不动他,轻叹口气,收回钥匙,随着他的视线问道。
  檀樾回想片刻,摇了摇头。
  昨晚巷子里的灯光太暗,且当时瘦鸡男已经鼻青脸肿,难以辨认五官。
  “裴确晕倒,不是场景太血腥,恰好是因为认出了那个男人,”萧煦远拿着一叠资料摊到檀樾面前,沉声道,“创伤应激后引起的昏厥,她昨晚很可能是回忆起了某件往事。”
  当初答应檀樾见裴确后,作为医生,萧煦远一直在搜集裴确的过往经历,试图从中找到她的病因,找到突破口。
  “吴一成......”
  念着资料上的陌生姓名,檀樾往后翻了几页,盯着旁边贴着的一张彩色寸照。
  视线扫过那双吊梢眼时,他忽而想起,送裴确小灵通那天,曾看见这个人从按摩店里出来。
  当时他揪着裤头,一脸猥琐地拦在裴确面前被他撞见,在他那只油手快靠近裴确的瞬间,他冲上前,狠揍了他。
  “吴一成不是裴确创伤的起点,但也是一个重要诱因,”萧煦远抬头,神情难见的严肃,“檀樾,你还记得出国那天,发生过什么事吗?”
  记忆随萧煦远的话音往回转——
  檀樾想起那天他在机场,耳边响着催促登机的广播,站在角落,躲着宋坤荷给裴确拨电话。
  只是嘟音未断,宋坤荷突然上前夺走他的手机,“小樾,飞机起飞之后,你的人生已经翻开新篇章,以前在国内发生的任何事、认识的任何人,从今晚开始,都与你无关了。”
  一番短暂争执后,他再次妥协。
  宋坤荷带着手机离开,檀樾站在航班滚动的屏幕前,看见角落的时间21:55,知道那条定时的告别短信已发往裴确的小灵通。
  十多小时的长途飞行后,他顺利抵达纽约机场,向妈妈报平安时她在电话那头笼着哭腔说:“到了就好,昨晚望港镇发生了4.5级地震,我还担心你。”
  ——回过神来,对上萧煦远的视线,“那天...好像发生了地震。”
  沉默须臾,萧煦远的手忽搭上檀樾肩膀,语气蓦地低沉,“我在给裴确注射安定后,尝试着用催眠进入了她的潜意识,你出国那晚......她差点被吴一成侵犯。”
  萧煦远的声音仿佛一记闷棍,猛地砸到檀樾心里。
  身体失去支撑,向前栽倒一瞬时,萧煦远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那他最后......”
  “没有坐牢。因为证据不充分,裴确在警察局等了一整天,案件也没有被受理。”
  放在身侧的掌心攥得发白,檀樾咬紧牙,目光垂到脚边,愤然地仿佛要将地板盯穿。
  萧煦远搭着檀樾肩膀的手轻拍两下,凝思片刻道:“裴确的病因像是盘根错节的树枝,远比我们想象中复杂,只能一条条去梳理。我无法保证这需要多长——”
  “无论要花多长时间,我都会陪着她,”心绪稍平,檀樾反抓住他的手,眼神坚定,“萧煦远,我不会再做和当年一样的选择,我不会再让自己后悔,更不会退缩。”
  “檀樾,你知道你做的这些,早超过简单的愧疚感了吗?哪怕因为当年没救她那件事你后悔了二十年,总不至于连你的后半辈子都——”
  “我爱她。”
  艰难咽下喉间苦水,檀樾蓦然想到过去与裴确的种种。
  想到他们的相遇,像是两条永远不会交错的星轨,经由命运之手,碰到一处,撞出漫天星火。
  他们曾肩并肩,仰望过同一场焰火的绽放,心意共享,他再无法忘记她。
  烟花虽转瞬即逝,但那刻直达心底的触动,始终隐在暗处,随他灵魂生长,这么多年,早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爱你,源于命运推动的巧合,也是我的天性使然。
  我爱你,偶然也终将成为一种必然。
  “我对裴确,从一开始就不是同情,不是愧疚,我只是爱她,萧煦远......我全心全意地爱着她。”
  萧煦远松开手,知道自己向来劝不动他,“精神类疾病,通常也很考验病人家属的意志,看见你有这份决心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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