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云疏月好奇起来。
“野种也好,祸害也罢,对于行医之人而言,他此刻只是个患者。”
闻言,云疏月对大夫的医德肃然起敬。
一炷香之后,大夫包好了药交给桑麻去后院熬药,他则是打了一盆水来给这孩子擦身,待会儿需要针灸。
只是这时医馆又来了患者,云疏月将毛巾接过来利落地打湿拧干替孩子擦着脸。
“大夫去忙吧,我来给他擦。”
小心避开脸上的伤,一点一点将干透的泥污擦掉,云疏月做得十分仔细,不过仅仅擦好一张脸,这盆里的水就再也洗不净毛巾了。
一盆水脏了再换一盆干净的来,如此换了十几盆水,云疏月才将面前的孩子擦拭个七七八八,除了他的袭裤未换之外,他那麻绳一样的头发也绞干净了,正搭在床边晾着水。
云疏月端起污水起身一看,生出些惊艳来。
这孩子竟长得不赖嘛,鼻梁挺直,唇型饱满,皮肤也白净,只是不知道这双闭着的眼睛睁开时是何模样。
云疏月做好这一切后,大夫也处理好其他患者空出手来,抱着针灸包来到孩子这儿。
大夫看到这焕然一新的孩子,差点晃了神,捋着胡子十分赞赏地朝云疏月点点头,随即在那孩子背上开始施针。
半个时辰之后大夫将针收回,将桑麻熬好的药给他灌下。
“此子脏腑有损,腿有骨折,外伤无数,若非你及时送来医馆,怕是捡不回这条命。只是……”大夫捋着胡子,有些迟疑。
“大夫不妨直说。”
“只是虽捡回一条命,若是不继续医治怕是也很难活下来,哪怕命大恐怕也只能是内里留下病根一辈子瘸腿了。”
云疏月毫不犹疑地说道:“那就麻烦大夫为他继续医治,医疗费用我出。”
“可他没地方住,我这医馆也不是收容所,打烊之后我也是要回家的。”大夫也很为难。
这时一只瘦如枯槁的手抓住云疏月的裙角。
是那孩子。
他张着干裂的唇,有气无力地说着:
“求你,带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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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沧州城(二)
◎我希望终有一日,你会沉冤昭雪,堂堂正正立于天地间。◎
云疏月蹲下身子,平视着那孩子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
“林冤。”
“渊博的渊吗?”
林冤眼神一黯,“冤孽的冤。”
轻轻的语调中带着些许不甘,像一根银针钻进心里,找准最柔软的那块地方,又狠又准地扎进去。
云疏月的心微微颤动,到底要多厌恶自己的孩子,才会给他取名为冤孽的冤,让孩子一辈子都记住自己不被爱。
大人的孽,却要刚出生的孩子来承受,对孩子来说应当是冤枉的冤才对。
云疏月想到了自己和哥哥云繁星。
他们也是父母口中的冤孽。
她厌恶极了这种将一切都怪罪到孩子身上的事情,这样的人不配为父母,无能又可恨。
他们给了孩子生命,再让孩子的生命里承载着他们全部的痛苦。
这公平吗?
这一点都不公平!
云疏月不知道林冤经历了什么,但仅从“野种”“冤孽”“祸害”这些刺目的字眼里,她能感受到林冤的无奈和痛苦。
云疏月思忖片刻,放柔了声音说道:“你除了名,有字吗?”
林冤摇头,“没有,林冤这个名字也是庄子上的人叫我冤孽叫出来的,以前我的名只有野种。”
“我可以替你想一个字吗?”
不等林冤回答,她就继续说道:
“昭雪怎么样?我希望终有一日,你会沉冤昭雪,堂堂正正立于天地间。”
一旁的大夫闻言也赞赏道:“昭雪这个字好啊,姑娘真是大善之人!这孩子从小就被扔在庄子上没人管,过得实在是苦,遇见姑娘是他的福气。”
“我当不起什么大善之人。”云疏月不敢受此赞誉,“感同身受罢了。”
“林昭雪。”林冤轻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底亮起一束光,点亮了他心底不曾被照亮过的地方。
他喜欢姑娘取的这个字。
昭雪。
他要让林家的丑闻昭告天下。
云疏月起身,衣裙却又被抓住,低头就对上林冤那小狗企怜的眸子。
“你要走了吗?”
“时候不早了,自然是要走的。总不能一直在这医馆待着吧?”
云疏月说完起身,叫桑麻去付钱,没看见林冤在松开衣裙之后,颓然地闭上眼,整个人变成灰暗的一团缩在床榻之上。
而后他听到了一声呼唤,犹如天籁入耳。
门口那抹缃色的身影就站在日光之下,向他伸出手,唤他一同用黑暗里走出来,走向阳光。
“林昭雪,你还不走,是等我背你吗?桑麻,把刚买回来的拐给他。”
云疏月还是心软了。
她曾渴望有人能在她身处困境的时候拉她一把,可是她没有遇到这样的人。
既如此,那她便做这样的人吧。
她向林冤伸出了手,也是向以前缩在角落里哭泣的自己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