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但是这人是楼映台
  自己死的那一回,从楼映台手里跌落万丈深渊,罡风里,顾江雪似乎听到了楼映台的声音。
  之所以说似乎,是因为那声音听起来太痛了,撕裂得不似人声。
  很难想象楼映台也会那般痛。
  顾江雪勾了勾细链,收回手:是楼映台的话,可以让他圈一阵。
  什么时候必须要解开了就什么时候再说吧。
  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度过了下午,直到夜幕降临,睡了三天的顾江雪眼皮又开始打架。
  楼映台将话本从他手里抽走:睡吧。
  顾江雪已有点迷糊,懒懒打了个呵欠:嗯。
  慵懒的水雾随着倦懒润湿了他眼角,灯光烛火下,给桃花眼平添一抹妆色。
  顾江雪样貌浓艳,漂亮得惊人,但他又可以是冷清的,他是魔是仙,谁也说不好。
  既意气飒沓,又莫名脆弱,比如现在,裹着绷带人畜无害,一眨眼,只让人觉得可怜。
  他矛盾,令人又爱又恨。
  楼映台看着这样的顾江雪,又想起了他们吵架的时候。
  顾江雪乖得时候真乖,气人的时候也是真可气。
  他们重逢得仓促又慌乱,接踵而来的变故太多了,没时间叙旧,而过了那个点,双方默契地谁也没提先前的不愉。
  他们从小到大闹脾气不是一两回,上次虽然吵了个大的,但绝没有龃龉,只是若是碰上事儿,很容易再闹一场。
  楼映台想,等顾江雪伤好了,他暂时也不会解开缚龙锁,就算顾江雪要撒泼打滚耍无赖,他也不放。
  要恨他也不放,总比人跑出去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又吃一嘴苦要好。
  顾江雪被伺候着躺下,他阖上眼,已经快放任自己睡着了,忽的,感觉身侧的床铺往下压了压。
  顾江雪顿时睁开眼,睡意全无。
  他在枕头上侧过脸,墨发如瀑,轻羽丝绸般铺在脑后,顾江雪愣愣看着在自己身侧躺下的楼映台:你这是在?
  楼映台躺下,床铺很宽,他和顾江雪之间隔着非常君子的距离,还能再躺两人。
  在睡觉。楼映台说。
  顾江雪:
  楼家屋子不够吗?他诚恳地问。
  数不清的亭台楼阁都是摆设吗?
  缚龙锁活动范围有百丈,他和楼映台隔个院子都没问题,何必非得非的挤一张床。
  虽然也不挤。
  楼映台答非所问:这是我的房间。
  顾江雪:我可以去客房。
  楼映台抬手,看不见的虚空中传来锁链轻响,顾江雪能感觉到缚龙锁被收紧。
  很好,此刻他大概没法离开楼映台五步远了。
  百丈是最远距离,可最小距离是多少,就得主人说了算。
  顾江雪:倒也不必如此,我不缺暖床的。
  他故意带了点儿混账话,可楼映台置若罔闻,给顾江雪掖好被子,就规规矩矩十分端庄地躺平闭眼。
  摆明了不听,以行动代替言语,让人快睡。
  楼映台夜里不是向来爱用修炼代替入睡吗,怎么想睡觉了?
  顾江雪辗转反侧,手指焦虑得在锦绣被褥上挠过几回,动静又不敢太大,怕楼映台发现,结果就成小猫踩爪似的,实在是有些哽得慌。
  放在从前,他不怕跟谁同榻而眠,但是现在
  楼映台闭着眼睛出声:点上安神香?
  顾江雪猫猫祟祟的动作骤停:不用。
  他叹了口气,翻身背对楼映台。
  楼映台缓缓睁开眼。
  他留下来,只是怕万一顾江雪夜里寒症发作,无人知晓。
  顾江雪十二岁那年落了寒症,一直没法根治,天气太凉或者他自个儿体虚时,就容易发作。
  这次伤得很重,即便用了补药,也要以防万一。
  楼映台见过顾江雪寒症发作时的模样。
  四肢冰冷,睫羽凝霜,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小少爷无助地蜷缩起来,再厚的被褥也捂不热他苍白的脸,碰着他的手,都能被冰得刺骨泛疼。
  旁人碰一下尚且如此,顾江雪自己又该多难受?
  只有服了温性的药,加上外人以灵力为他梳理经脉,面色才能好点。
  楼映台听着耳边的窸窸窣窣,没什么表情。
  以前不是没有同榻而眠过,顾江雪怎么突然计较起来了?
  楼映台不用睡,但顾江雪到底没能跟身体较劲成功,更深夜重,他不情不愿阖上眼睑,沉沉睡了过去。
  楼映台是来照顾人的,不能打坐入定,于是心中默念着下午看的书籍,钻研道法。
  月挂中天,清尘收露,庭院静谧,夜色正好。
  楼映台就着顾江雪平稳的呼吸静心参透书籍,突然,朦胧的夜中出现了不和谐的动静。
  顾江雪呼吸乱了。
  楼映台倏地睁眼,忙倾身去看。
  只见顾江雪眉头紧蹙,挣扎着睡得十分不安稳,嘴唇咬得死紧,在紊乱的呼吸中滚出低吟,但强忍着不肯张口,仿佛一张口就会输给什么东西。
  伤口疼?还是梦魇了?
  楼映台思忖着,没有立即叫醒他,指尖搭上顾江雪的手腕,将自己的灵力慢慢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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