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所以才会将前世的她养得这样愚钝吧。
宋珏见她神色知她又怅惘起来,故作不满接道:“杀头又怎么了,顾砚时若真是那种人,当真敢在府内乱来或是欺辱到你头上,你爹拼着杀头,也要回来先把顾砚时的头带走才是。”
岑听南捧着信吃吃笑了一会儿,半晌才软着嗓道:“放心吧娘,我们好着呢。”
至多不过两年,等爹爹得胜回朝,过了那个死劫,她和顾砚时也就自自然然散了。
届时一家四口,也许加上一个北方的嫂子,去北方,去更南边,过上些家长里短的简单日子。爹爹娘亲吵吵闹闹,阿兄阿嫂再生个或顽皮或懂事的小豆丁。至于她?没准儿会当一个持着剑满江湖走的女侠呢?
怎么不算好呢?简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母女两个细细说过许多体己话后,宋珏又问起荷宴的事操持得如何。
岑听南叹了口气:“我都想取消了。时机不大合适。”
荷宴原本定在七月中,因着夏汛的消息,一推再推,一直改到了七月末。用孙嬷嬷的话来说,再晚荷花都要谢了,都可以直接开成藕宴了。
岑听南也不愿大伙的心思白费,但受灾的人群还在逐渐扩大,这时节来办宴,她心里总有些不顾流民死活的难受。
何况这段时间里上京城人心惶惶。
雨一直下,黄河流域大水泛滥,再往北去的地方却连日干旱,到岑昀野驻扎的地方,已经传来粮食紧缺的消息,听说已经有易子而食的现象发生。
李璟湛终于拿了主意,宣布开官粮赈灾,岑听南不知其中顾砚时出了多少力,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水灾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瘟疫和流民。
上京城倒见不大到,流民过来上京城实在山迢路远,中间那么多道关卡,他们闯不过来。
就是人牙子手头多了不少良民转变身份过来的人,流落至此没有户籍,又不愿再回原乡,只能便宜卖了。
中间孙嬷嬷来问过岑听南好几回,岑听南也都抬了手,前前后后买了十八个丫鬟小厮进府,全都是山东河北一带的灾民。
“夫人实在不必烦心,只是略抬抬手的事,救的是这些东西一家子的性命呢。”人牙子没见着岑听南,同琉璃卖了一通好。琉璃当时回来学给岑听南听,听得岑听南心头又是一阵惆怅。
宋珏听她讲起这件事,倒是笑了:“这人牙子说的是实在话。如今也快七月末了,涝灾、瘟疫都到了尾声,无论如何也算得上是平安度过了。你那宴也不用取消,权当是冲冲喜。”
“圣上知晓了也不会怪什么的。”
“顾砚时在里头出力不少,你又去寺庙布了那么多回粥,邀请几个女眷赏赏荷才多大点事。”
岑听南却发着呆道:“那点粥算什么呢,受灾的地方在哪里,我布粥的地方又在哪里?远水救得了近火么?不过是图个心安。”
“你有这份心,便已胜过多少人了。”宋珏拍拍她的手,给女儿打气,“听娘的,反正都要办,倒不如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你爹也在信里头说呢,没想到女儿已经有个当家主母的样儿了,很是替你高兴。也叫你不必为远方的事烦忧,他们并不短缺粮食。”
岑听南闻言抬了眼,漂亮的一双眼里头恢复了点精神:“不是说北方已经在闹饥荒了么?”
“是闹了一阵儿,不过军营里有重兵把守,粮很安全,至少兵卒将士们是饿不着的。另外也听说前日圣上刚拨了一批粮去北边,叫你爹安心对战,不必担忧补给。”岑听南顿了顿,“你爹信里说,或有左相相帮之缘由。”
……顾砚时吗,他做了什么?
他会有这份心吗?他不是和李璟湛站在一处,担忧爹爹兵重势大么?可若真有这份心,又为什么从来不讲给她听呢?
她从来都看不透那双琥珀色的淡漠眸子下藏着的暗涌。
他的情绪只在捉弄她时显露。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岑听南抬起头看着雨落个不停的天空,忽然觉得鼻酸。
她好像有些想顾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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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两个胡茬都冒出的年轻男子此刻一脸疲相地对坐着放空,年轻的帝王揉着眉心赶人:“子言,你都多少日没归过府了?”
顾砚时穿着暗紫色直裰朝服,玄色绦带束腰,墨发半束,若不看脸,整个人便像一团化不开的浓重黑墨,阴沉得紧。
可那脸偏又胜雪,整个人站在那里便肃肃如石中玉,岩岩若崖边松。
连帝王在侧都不能削减几分他的气度。
顾砚时并不抬头,握着笔反问:“圣上准备停郁文柏几日的职?”
“半旬?”李璟湛不太确定。
顾砚时不置可否。
李璟湛又咳了一声:“你我在书房商议赈灾平疫的人选已经三日了,如今人都出发了,你要不先回府去歇一歇。”
“臣不累。”顾砚时淡声道。
李璟湛一滞,恼了:“你不累,孤还累呢!你几日没沐浴了?将孤的御书房都要弄臭了!快滚快滚。”
顾砚时睨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装什么,瑶光也没等你,去了也是碰壁,不如留这儿,再看看北戎……”
不等他说完,李璟湛已经起身,面无表情走了出去。
三日未出书房,午后的阳光晒在他身上,李璟湛只觉得骨头都要被晒得酥透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