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哪有新婚夫妇住在娘家的,传出去像什么话。”
  顾砚时懒散道:“嗯,我巴不得这风声传远些,好叫天下人都晓得我娶了个被我宠得没有章法的新妇。”
  这叫什么话。
  可岑听南心里到底泛起丝甜。
  她伸出手去触他的脸,一寸寸抚过,温润的眉目、挺立的鼻梁和总是不苟言笑的薄唇,这样雅致,却总是说着最叫人面红耳赤的浑话。
  但也是这张嘴,附在她耳侧对她说了爹爹大胜拔城的好消息。
  那时岑听南刚在他手底下失过一回神,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瞳孔微缩,情绪晦暗难辨,怔然几息后搂着他的脖颈竟是痛哭出声。
  什么都不一样了。
  和前世。
  终于彻底走向不一样的结局。
  这一世她嫁了人,尝过了爱恨,知晓了寂寞和快乐滋味。
  父兄娘亲也全都好好的,他们在北边的第一场仗,没有粮食短缺,没有小败,那座城几乎是提前了三月被拿下。
  她果然是被上天眷顾的宠儿。
  岑听南心头大石骤然落下,欣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手颤着拉近他,看着他的眼睛,闭着眼紧张而郑重地印了个吻上去。
  顾砚时含着她的唇含糊地笑:“若我多在这时候同你讲好消息,是不是能换你多主动些,多给些好脸色?”
  岑听南长而翘的鸦睫轻轻颤,她噙起个笑,娇声道:“相爷若有那么多好消息……尽管试试?”
  她心甘情愿奉上的引诱,顾砚时自然甘之如饴受了。
  两人在将军府一连胡闹好几日,等到中秋家宴那日,岑听南郑重装扮一番,将一府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姑娘原就生得美,嫁了人后……更好看了。”
  玉珠捧着一把瓜子坐在檐下,盯着盛装的岑听南都忘了嗑下去。
  岑听南看着镜中人,一时也有恍惚。
  从前的美明艳却始终带着些青涩,是含露带苞盛放前的牡丹。
  此刻却是真正被催发至熟透。
  眸含春水,雪肤桃腮,乌发似云,配上绣云纹的绢袄搭着缕金百蝶穿花缎裙,又因进宫赴的是晚宴,外头披了件软毛的斗篷,俏生生立在那儿,真正是倾国倾城,百花失色。
  顾砚时垂下眼,牵起唇角。
  一时室内静得针落可闻。
  唯有宋珏朗笑着:“娘的娇娇儿真是长大了。”
  岑听南将身边人的反应看进眼里,咬着下唇有些不安:“会不会太招摇了?”
  “……你爹刚打了胜仗,招摇点怎么了?不妨事儿!”
  宋珏拍着女儿肩头安抚,总觉得嫁人后的女儿比从前小心谨慎多了……这样想着,眼睛狐疑地落在了一旁正磨着墨的女婿身上。
  顾砚时脊背清直,点墨落纸,似鞘中剑骤然出鞘,锋芒毕现。
  霜雪飞絮凝于笔墨间,森森然地凝结成字。
  岑听南看着他。
  他的眼尾散着文人意气,凌厉地扎着人。
  待顾砚时抖落笔墨,侧脸将纸递来她跟前,已敛了笔尖刀光剑影。
  “的确不妨事。天上疏月又怎能被人间萤火遮蔽。”他垂眼看她,眼尾带笑,“娇娇儿,尽管去发自己的光。”
  岑听南颤着眼,见面前纸上挥毫如流星:
  惟愿
  我如清风君如月
  清风明月化残雪
  这个人,会在中秋佳节时,写这样温暖的字给她。
  岑听南接过笔墨,捧在怀里笑开:“写得真好呢。”
  -
  两人几近暮色才从府里出发。
  岑听南坐在马车中不安。
  “去得这样晚,真没事么?”
  顾砚时观摩她半晌,将人捞到腿上坐着:“晚点去,早点回。”
  他见了那群人就烦。
  他的下巴搁在岑听南肩背上摩挲,惹得岑听南发痒,轻轻推开他:“别闹,衣裙弄皱了就不雅观了。”
  “怕什么,李璟湛和瑶光更不雅的场面你都见过了。”
  他的话带着混不吝,岑听南脸红了红。
  “听说端王、贤王也去?”她想起端王不怀好意的打量。
  顾砚时顿了顿,将她搂紧了些:“别怕。我早警告过端王了,他不敢动你。至于贤王,带着王妃呢,是个好相与的。再有就是小九,顽劣些的孩子,若说什么浑话你权当没听见。”
  岑听南点了点头。
  接着又去摇顾砚时的手。
  顾砚时带着笑看她:“怎么了?”
  “圣上和贵妃,把你当家人呀。”岑听南眼睛亮晶晶的,想把这点亮也照进他有点清冷的眼里。
  顾砚时今日兴致一直不高,她察觉得到。
  马车经过的地方人声鼎沸,小贩吆喝,人群喧闹,掀起帘子都是举家团圆的欢庆。
  可他们俩的家人都不在身边,两颗心贴在一起,才勉强凑了个囫囵。
  岑听南一直很想问一问顾砚时的父母,但不敢。
  听陈阁老说他不是生来就是孤儿的,长到四岁有了记忆那时,骤然失去了双亲,才养成这样万般不在意的冷淡性子。
  岑听南在心头悠悠叹着,想着来日方长,他总有主动提起的一日。
  她可以等的。
  天色逐渐暗下去。
  顾砚时眼里的光一点点亮起来。
  他低下头,印上去一个绵长而深重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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