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这是问题?”滕时略惊讶。
  “是,”白老师斟酌了一下措辞,“一个受过重大心创伤的孩子,不应该在回忆起这些事的时候表现得这么冷静。他应该愤怒,应该大哭,甚至满地打滚都是正常的,但是奚斐然没有,我问到的时候他只是神色落寞,平静地向我陈述事实。”
  滕时沉吟一下,确实明明几天前奚斐然还会愤怒到要开枪,还会崩溃大哭,而这几天却好像慢慢好了似的。
  “会不会他就是接受的比别人快?”滕时问。
  “不会这么快的。”白老师摇头,“这世上再强大的人,都不能在失去至亲后将痛苦很快消化掉。而出现这样的原因只有两种,第一种,是他完全不相信父母已经去世了,陷入了自我麻痹。”
  滕时的眉头紧锁起来:“我觉得不像。”
  “那么第二种,是他在把这些情绪内化。有足够的痛苦,却没有足够的能力消除这种痛苦,只能把情绪压制下去。”
  白老师吸了口气:“奚斐然的智商非常高,除了压制,他还会思考分析自己无能为力的原因,甚至可能在心里一遍遍重复当时惨案发生时候的场景。”
  滕时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
  “久而久之,他会怨恨自己的无能,继而因为找不出为什么自己遭受这一切的原因而怨恨身边的一切。这种压制和负面情绪的淤积会让他逐渐变得孤僻阴暗,抗拒情感交流,觉得一切美好都会随时破灭,他会把自己隔绝成一座孤岛,最终情绪会以一次比一次极端的形式爆发出来。”
  茶杯里的水微微晃荡,许久,滕时才沙哑道:“一个小孩子,会这么严重吗?”
  “人最重要的就是童年。”白老师放下杯子,“他的童年经历了父母被杀死在眼前的重大创伤,没疯就不错了。”
  滕时久久没说话。
  “另外,”白老师的嘱咐滕时,“我怀疑他会有某种ptsd症状,虽然现在还没发现具体是什么,但如果您发现了,请尽快告诉我。”
  ptsd,创伤性应激障碍。
  滕时微微咬了一下内唇,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白老师跟滕时探讨了一下治疗方案,说明天再来,就先告辞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阳台后,滕时向后靠在椅背上,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小孩子的心问题远比自己想象得要严重,甚至比自己当初要更甚,如果不及时干预,恐怕会出大事。
  但是要怎么治愈呢?
  仅仅只靠心治疗师就可以吗?
  滕时按住太阳穴,重生后第一次感觉到了头疼。
  养孩子,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要困难。
  第20章 放生
  新一天的治疗又开始了,白老师坐在椅子上,温柔平静地看着奚斐然。
  “今天我们来聊点什么呢?”
  奚斐然一脸天真地看着他,十分配合:“都行,我喜欢跟您说话。”
  白老师礼貌性地露出微笑,这个孩子总能说出让人最舒心的话,但越是这样,越代表他在把心里真正想表达的东西隐藏起来。
  “斐然,咱们今天来聊聊,你觉得你需要心治疗吗?”白老师轻声问。
  她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美式不加糖。滕时每次都会叫人提前准备好,今天也是一样。
  她端起来喝了一口。
  奚斐然思索了一下,点点头,肯定地说:“需要。我的爸爸妈妈去世了。”
  “爸爸妈妈不在了,是对事件的描述,我想知道你心里的想法,”白老师放下咖啡,身子向前轻轻按住坐在他对面的奚斐然的膝盖。
  “这几天我已经听过了你对于当时事件的回忆,但是我想问你,你现在的心情怎么样?”
  这一次奚斐然停顿了很久,然后犹豫了一下,说:“不太好。”
  “会做噩梦吗?”白老师的声音更轻柔。
  “我每天都会梦到他们。”
  她问的是噩梦,而奚斐然说“梦到了他们”,那就是说,父母是以鲜血淋漓的可怕形象出现在奚斐然的心里的。
  白老师心有所思,正要再说什么,忽的感觉一阵眩晕,眼前奚斐然的面容似乎出现了微微的重影。
  “老师?”奚斐然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似的传来。
  白老师抬起头,却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有千斤重,手里的笔掉落在地:“我好像有点头晕……”
  迷蒙中她只能看到奚斐然站了起来。
  “是我给您下了安眠药,”奚斐然轻轻扶住她的肩膀,把她的身体靠在椅背上,“您放心,计量我查过的,没有问题。”
  白老师震惊地挣扎起来,想要说什么,然而莫大的困意席卷了她,她的舌头已经丧失了知觉。
  奚斐然轻声道:“谢谢您的疏解,但我,不想忘掉那一幕,我靠它活着呢。”
  ***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几天心里想的事情太多,滕时一个人在书房里思路,整着整着竟然睡着了。
  他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领奖台上,台下是人山人海的观众,旁边的镜头将他的画面事实转播到每一个人的ai设备里。
  “恭喜滕时获得爱迪生科学终身成就奖!感谢你改变世界的壮举,让每个人实现了飞天的梦想!”
  台下的欢呼如同海浪一般震耳欲聋,无数忠实的拥护者们穿着印着他头像的文化衫,激动得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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