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她忙走了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常宁侯,“若侯爷有甚不满,不如即刻进宫面圣详说。如今赵公公还在路上,想必未进宫门。若侯爷马骑得快,半道就能追上公公,赶得急把封诰圣旨托公公给送回去,还免了再进宫一趟的麻烦。”
常宁侯被老妻这番话给堵得没了脾气,转眼看到老三,脾气又回来了,抬手指着就要呵斥。
好在越崚非知道祖父疼他,现在应该还在气那时候婚事的一系列处理应对上,如今不肯释怀。
往后清语是自家人了,少不得要和长辈们走动。
越崚非不愿事情搞得太僵,为了祖父也为了清语,怕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身子撑不住,怕她往后受到祖辈的难为。
于是主动退了一步,说道:“有些事,孙儿是太过自作主张了。望祖父见谅。”
越三爷自小清冷孤傲,鲜少退让。
更何况小俞做妻这件事,结合她是程家孩子的身份,其实并无不妥。
常宁侯没料到会遇到这般的应对,当即怔了怔。
越崚非道:“那时我虽大概知道了她的身份,鲁国公府却还未把她户籍的事情办妥。没有明文卷宗,我不能随意对外张扬。想必当时祖父若知晓她是贺家表小姐、程家小姐,相比也不会阻拦我。”
指的是那日他进宫求赐婚圣旨,被常宁侯骑马拦住一事。
事情过去大半年,如今他这般的解释和说辞,算是给老侯爷了个台阶下。
常宁侯吹胡子瞪眼半晌,被越老夫人在旁劝了几句,觉得这时候下台阶也没甚不好的,细想自个儿已经气顺并无其他可计较的,才道:“罢了罢了,反正已经过去。”
想想又不甘心,于是道:“晚上罚你三杯!”
越崚非莞尔,颔首应是。
常宁侯借机摆了棋盘,非要让乖孙陪自己下棋盘。
越崚非无奈地应付着。
清语则在另一间屋里和女眷们一起逗着坤哥儿。
晚宴持续到了人定时分。夫妻俩回到逸昶堂洗漱沐浴完换上寝衣时,已经临近子时。
越崚非在床上就着烛光看书,等清语过来了,放下书册揽她入怀,轻轻拨弄着她微潮还没干透的发,低声问:“今天在贺家发生了什么?”
从在贺家重新碰面起,他就注意到她魂不守舍的不知在想着什么。后来回到侯府,封诰的圣旨都没让她情绪真正高起来,反而眼神在微微游离。
旁人自然看不出,毕竟她经历那么多,惯常掩饰得很好。
可他身为她的枕边人,又怎会不知道她的情绪变化。
清语心里难受了一天都没敢提起。
这事儿她不敢在回来的路上说。即便马车周围有侍卫护送,她这种掩藏在内心深处的事情依然不敢在外言明。
就算是在大家相聚时找个僻静处与三爷说,她也不敢。
唯有此时,只他和她两人相对而坐,方才敢低声只对他一个人开口。
把自己准备镯子的事情说了,又讲了和贺安锦的对话,她喃喃道:“我父亲不知做过什么,会引得贺小姐那般说。”
清语有些不确定。
不确定这些年的经历,不确定这些年的所有事。
她今天的惊恐不是因为听到了那些话,而是听了那些话后,回顾往西,居然有种脊背发凉的不真实感。
越崚非初时还没觉得有甚不妥的,毕竟当年的事情他也不清楚。
简衡离京的时候他还小,那时候拼命学武和巩固课业,根本也不可能接触到朝堂。
过了一会儿他才恍然发现,为甚妻子的情绪不对。忙把清语搂在怀里,用力保住她,低声道:“岳父很好,这一点你无需质疑和担忧。”
清语没料到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忙说:“我没——”
“你或许在想,是不是岳父做了什么恶事,引得仇家来寻仇了。”越崚非温声道:“可我为了这件案子查了那么久,各种消息都有,唯独没有说他不好的。”
简衡勤政爱民,北疆的百姓都很喜欢他、爱戴他,但凡去往那边的人,随便问个百姓,但凡知道简大人的,都没有一个人会说简大人的坏话。
清语抿紧唇,眼泪滑落,滴在他胸前的衣裳上。
越崚非道:“你父母都是好人。他们就算有什么瞒着你的,也一定是为了这个家好、为了天下好。他们没做过对不起天地百姓的事情,你这样努力活下来是对的。”
清语哽咽着难以呼吸,紧紧抓住他的衣裳,借着
他的体温来让自己不至于太冷。
她今天看到了痛苦的贺安锦,一直在扪心自问,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辛苦那么多天,辗转流离。家里人都死光了,唯她独活。对不对?
那时,若非母亲临死前拼了最后一丝气力护着她,她甚至觉得,自己是该和家人一起走的。若非想到母亲紧紧搂住她的温暖怀抱,她几度坚持不下去。
之所以能坚持着一路走下来,凭借的信念,不过是想要活下去看看恶徒什么样子,活下去留下父母的血脉。
可是,贺安锦的眼泪让她犹豫了。
父亲做的……是什么?
清语感受到了对过往未知而产生的惊恐。
如此几个时辰下来,心已经混乱得不知该怎么怀念和思念了。
现在有人明明白白告诉她,一切都是对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那时在路上抛却了当初坚持的洁净和矜持,混迹于脏乱环境中,苟活于世间,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