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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暗中掏空杨家的产业,来供养北凉囤兵买马,怕才是他回江陵真正目的。”
  她言辞恳切,似是在用假设推演林自初隐藏身份回黎国的野心,然而她深知这些,前世实实在在发生过。
  许多细节她参不透,又没有办法将前世种种说与谢建章听,便小心翼翼地代入假设去问谢建章的看法。
  “如此,江陵杨氏最终结局,怕不仅仅是通敌叛国四字。可……”
  “不会的。”谢建章笃定地打断她的话。
  杨书玉蹙眉侧目,对上谢建章的坚定而温润的眸光。她想问为什么,开口却是把刚才断开的话说完。
  “可他日杨府得以沉冤昭雪,王爷灭了我杨府满门后才知道是为林自初担罪责,王爷当如何?”
  经围猎一事,杨书玉已经知晓高时明和林自初各自的立场。
  原先她以为林自初是高时明的心腹爪牙,他虚情假意接近自己,为的是助高时明夺走杨家私财。她甚至怀疑过,通敌叛国的罪名不过是他们为达目的而设的局,毕竟那支在北境组建起来的商队算不上实证,这是谢建章亲自查验后,不可辩驳的。
  如今再看,高时明对林自初效力北凉一事,他分明不能容忍。
  那么,她在梦境意外窥见的最后一幕——林自初不甘地将钥匙跪呈给高时明,便十分值得进一步考究。
  谢建章并没有答话,仍是目光灼灼地同杨书玉对视。
  两相对视,心下骇然。杨书玉突然便想通那句坚定的不会的原因了。
  她终于想起在前世,死前她亦未曾见过谢建章。
  可按照重生后的轨迹,在那段时间里谢建章必然是江陵的。
  是以,她反应过来谢建章那句笃定的不会,底气究竟从何而来。
  谢建章见杨府落难,他定不会袖手旁观!
  迷雾散去,飘渺的梦境在她脑海里变得愈发清晰。
  她才注意到高时明伸手去接那把钥匙时,有一血衣书生,广袖长袍静立在侧,他手中的长剑在晨曦中泛着肃杀的寒光,从剑身滚落凝成的血珠,正一滴滴地砸落在地上。
  “若书玉要问我,王爷算好算坏,我应该没办法回答你。”
  谢建章第一次在杨书玉面前败下阵来,他垂眸避开对方的视线,继续道:“好坏二字,无法直接评价王爷的为人处事。”
  “作为摄政王,王爷悉心教导年幼的帝王,君圣臣贤,王爷从未有逾矩之处。在朝堂上,王爷严而御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铁血手腕前太后也要避其锋芒。”
  他为难地顿了顿:“诡谲多变是他,算计人心是他,腌臜手段若有事半功倍的效果,王爷也不会嫌弃,会默许下面的人去做。如此,倒也称不上正人君子,算不得是贤王。”
  “可若说王爷为了权力而踩着无辜之人的血肉前行,我也从未见过。亦正亦邪,毁誉参半,或许更贴合王爷。”
  许是为了活跃马车中稍显沉重的气氛,他散漫地朗笑出声,向后靠在车厢壁上,戏谑道:“若王爷真冤了杨府,我倒是好奇那些平白无故丧命的人,究竟会不会入他的梦!”
  杨书玉半信半疑地偏开视线,只当他在打趣高时明:“王爷那般铁石心肠的人,还会在意这些?”
  她无法解释重生一世的因果,但是凭借从梦中窥见的城外景象,便猜测前世不会因为她的死而停止时间的流转。
  谢建章会为杨府平反,他依旧会不死不休地纠缠林自初,就如今生这般。
  那接下杨府另一半家业的高时明,又会如何?
  既然杨府罪名不成立,那杨府私银断没有充入国库的道理,否则他无法服众,太后党也绝不会允许发生那样的事,两党自然会为此事相争。
  杨书玉的思绪飘得很远,等意识到是杞人忧天,她突然自嘲地笑出声来。
  前世,早已与她无关了。
  只是她突然意识到,高时明并不是她刻板印象中的狠戾权臣模样。至少现在,她变得愿意对高时明多几分关注了。
  与此同时,勤政殿内正在批阅奏折的高时明,似是有所感应,他手中的朱笔凝在空中迟迟不落。
  那刚舔饱墨汁的笔头猝不及防地落下一滴朱墨,在奏折上砸开一朵正盛的红梅来。
  高时明眉头微动,立在殿中正回话的润晚立刻闭嘴不言,垂眸等候下一步指令。
  “皇叔?”萧彧狐疑看去,“纵许书生围堵四方馆,可有不妥之处?”
  高时明搁下笔,泰然自若地吩咐道:“将这本奏折送回通政司,叫通政使好好自省,别什么奏折都往勤政殿送。”
  殿中伺候笔墨的内侍,忙不迭上前撤走奏折,躬身应承后连连退几步,这才麻溜地转身去通政司传话。
  萧彧并非没有亲政的权力,反而是高时明要求他每日都要将通政司呈上来的奏折通读一遍,票拟意见待高时明审议,奏折才会流转下去。
  所以,萧彧狡黠地猜测道:“是礼部侍郎奏请选秀,充盈后宫的奏本?”
  高时明冷冷地斜睨他一眼,他却理直气壮道:“驳回不就好了?”
  他票拟上的确是以自己年幼而驳回礼部侍郎之请,可见高时明的神情,他忽然又不确定地小声道:“有人为杨清浅造势又如何?朕就非得迎她入宫吗?”
  “继续说。”高时明沉眸地望着天真的少年帝王,却是开口示意润晚继续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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