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或许对薛夫人来说,五品修仪才是最合适的位置。
  第41章 鸟哨
  清明寒食前后, 满城飞絮。
  易听雪再次来到诏狱中,已是十日后。
  狱中谒者看见她手中黄铜令节,立刻开门相迎, 将她引去一间牢笼前,便立刻离开。
  昏暗的牢中, 唯剩二人。
  素色囚服男子虚弱地倚坐墙边,他双手曾执笔, 如今却布满狰狞血痂, 颊边沾了几缕湿发,却无损他清峻容貌。
  谁曾想, 当朝权臣平恩侯卢颂安, 在一夕之间,就沦为阶下囚。
  平恩侯睁开眼,对上大理寺丞易听雪垂落的视线。
  数十日前,他曾朱衣金履,如此淡淡俯视着满身狼狈的易听雪。而今两人身份倒转, 换她来俯视他。
  “你对她做了什么。”易听雪攥紧手中刑鞭, “少卿同我说你受夹骨之刑, 仍不招供。平日见惯你曲意奉承, 如今怎又宁折不弯了。”
  平恩侯无力地笑了下:“薛郎亲审,我岂敢不招。”
  “说!”
  “我劝她自尽。”
  易听雪怔愣在原地,突然双目急红, 抽出长鞭,甩向平恩侯!
  “啪”一声破空鞭响。
  满地鲜血,平恩侯衣襟破烂。
  易听雪不忍直视,以鞭柄挑起他下颌,愤然道:“你——”
  二人面容近在咫尺, 彼此看清对方眼底暗潮。
  “我又如何?”
  “你这个……”易听雪气到极点,竟不知该骂什么,“她何错之有,你竟要逼她去死?你怎么不去!”
  平恩侯深深看着眼前人,哑声道:“她若不死,你迟早身份败露。被天子斩于金阶下,或者,我请陛下将你赐给我,保全你性命……你可甘心?”
  易听雪目眦欲裂,颤声道:“何至于此!”
  “怎不至于!时至今日,你还是这般天真,以为那九五至尊之位上是个清正圣明君主吗!”
  “陛下不过旦夕之怒!否则怎会令我官复原职,又将你这个奸臣贼子下了大狱!”
  平恩侯笑了数声:“因为她已替你走向死路了。”
  易听雪冷声:“你什么意思?她与陛下有救命之恩,陛下断不会杀她!”
  平恩侯咳了咳:“你可知清明寒食,从何处来?”
  易听雪呼吸急促,怔在原地。
  她熟读四书五经,自然知晓。
  史书记载,一代霸主晋文公流亡避乱,行至绝境时几乎饿死,随臣介子推割下自己的腿肉,煮与他食。
  当晋文公重临君主之位,却唯独不封赏介子推。介子推不想邀功,携老母悄悄离开。晋文公却突然后悔追上去,以百般强硬手段请他归朝,要封赏他作官。介子推躲进山中,晋文公便三面放火烧山,逼介子推出来。
  大火熄灭后,人们才看见介子推背着老母,活活烧死在一颗柳树下。
  晋文公痛不欲生,却将那棵柳木伐成木屐,日日践踏在足下,望之悲叹愤慨。又命天下不准在介子推忌日生火,只能吃冷食。如此才有清明寒食,千秋万代。
  平恩侯凝眸不忍道:“若世上之事,都是恩仇分明,为何你要甩我一鞭,又不忍看这地上鲜血?”
  易听雪无法面对他的脸,转过身去,闭眼陷入沉默。
  片刻后,她平静下来:“是我害了她。若非我执意入朝为官,她本可以在石城镇平淡一生。若我早点识时务,屈服于建宁王,她不会与我同病相怜,执意带我逃出生天。”
  “你何错之有?是我逼她自尽,是陛下将她打入贱籍。”
  易听雪猛地回身,不敢置信:“贱籍?郁卿犯了什么错?”
  天子诛杀折辱她的建宁王,撕毁众姬妾身契,助她与郁卿脱籍。他还分科举士,提拔寒门,制衡世家,内清缴贼匪,外逐北凉千里,最近还彻查了户部陈年旧赃,赈黔中道南洪疫灾情。这样一个君王,怎会不顾恩义将旧人打入贱籍?
  平恩侯苦笑道:“因为他自进宫起,就是这样一个人。”
  “进宫?”易听雪蹙眉,隐约想起如今的陛下,当年的二皇子谢临渊,幼时体弱多病,曾养在道观中。直到九岁那年,才被先皇接进宫。
  但时间太长,她早记不清当时之事。再者谢临渊回宫时,也没在京中掀起多大风浪。
  平恩侯道:“他刚进宫时,连大虞官话都不会说。”
  “那他说何地方音?”
  “北凉语。”
  易听雪瞪大眼,这些宫闱秘事她不曾听过,也未曾寻到过蛛丝马迹。
  “他不仅能说流利的北凉语,还茹毛饮血,不懂半点规矩,连筷箸都用不好。他进宫第一日,夜里拿匕首割了守夜内侍的喉咙,只因内侍听见他做噩梦,想上前关照。他被送到弘文馆与众王孙共读,第一天就气得太傅暗骂他衣冠禽兽,狗屁不通。但仅仅半年,他就与常人看不出区别。又过了两年,京中甚至传闻二皇子殿下贤明温良。”
  平恩侯闭着眼,虚弱道:“可自打他回宫,先皇后郑氏与大皇子相继暴毙,三皇子五皇子因病去世,先皇更是死因成谜。他亲生母后孟皇后终日吃斋念佛,他一母同胞的皇弟建宁王下落不明。整个大虞皇室只剩一个牙牙学语的六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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