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此术并非人人可学,只有至情至性、共情力极强之人才可将其用得炉火纯青。
  故而昆仑山九个内门弟子之中,成功习得此术的唯有虞菱水和三师兄两人。
  虞菱水知道慕惊尘是在担心她,她却扬眉道:“小师兄信不过我的能力么?”
  “并非如此。只是此术太过凶险......”
  慕惊尘还未说完便被虞菱水打断了,她笑道:“既然小师兄都相信我可以做到的,那便无需多说了。”
  慕惊尘还欲再说,却见虞菱水侧身看着他,认真道:“师兄别担心,我自有分寸。”
  这时,慕惊尘解除了画皮妖的禁言术,只听她冷笑道:“你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乃妖而非鬼或是人,你当如何牵引我?”
  虞菱水眼波流转,朗声道:“我曾见古籍中记载,画皮妖非妖,而是厉鬼化作。你莫不是被当做妖太久了,因而忘记了自己来自何方?”
  说着,虞菱水咯咯一笑,“忘记来处可是个不好的事情哦。”
  闻言,慕惊尘黑沉如墨的眼眸微微一动,却在转瞬之间便恢复了原样。
  说罢,她不再理会画皮妖,她拿出一个匕首,在手心一划,一道血痕猛然显现,而后她抬手结印,口中低声念道:“诸神在上,以吾之力,引魂而出!”
  语落,虞菱水闭上了眼,她的身体仿佛被抽了骨头般软软落下。
  慕惊尘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
  他指节微微泛白,顿了一下方才将虞菱水拦腰抱起,把她抱到一旁的树下,让她靠着树干。
  随后,慕惊尘抬手布下一个结界隐匿气息,以免林中野兽闻气而来。
  *
  虞菱水的魂魄从自己的身体里飘了出来,随后没入画皮妖中。
  一道痛骂声猛然在她耳边炸起:“你这赔钱货怎么还不去死啊!”
  随后,“砰”的一声骤然响起,头上便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
  她睁开眼时看见的是一片血红。
  一个男人正揪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的将她撞向墙壁,“砰砰”的闷哼声不断响起,鲜血汇成一小股,沿着她的额头流了下来。
  虞菱水此时与画皮妖是共感的,可以感受到画皮妖的疼痛和情绪。
  一个念头从她的心里一闪而过:我定要杀了他。
  那个男人好像是打累了,一把将她甩到了地上。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小兔崽子,你再敢拦着我我把你活活打死!呸!”
  那面目狰狞的男人俯视着她,晦气地唾了一口,而后又用力地踹了她一脚,随后跌跌撞撞地往屋外走去。
  虞菱水感受着身上的痛意,心下对那画皮妖生出了一丝悲悯。
  画皮妖名叫伍招娣,是芜城人。
  她爹酗酒成性,她娘性格软弱靠为别人清扫洗衣为生。
  从她的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她爹最大的愿望是有个儿子。
  所幸,第二个孩子便是个男孩了。
  她弟弟名为伍祖来,她爹老来得子,对伍祖来自然是放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她娘却不一样,阿娘对她和伍祖来都是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的。
  可惜,阿娘的话没有用。
  伍祖来与那个男人越来越相像,小小年纪,酗酒、赌博、嫖|娼无所不为。
  家中本就清贫至极,这下连一口吃的都没有了。
  伍招娣才七八岁便出去挣钱,她小小的身子弯得越来越低,手上的冻疮发脓了也无人知。
  唯有夜里,阿娘会抱着她,为她清洗伤口。
  也是阿娘,用她那苍老的身躯挡在她的面前,被那个男人活活打死。
  阿娘死的那天是一个雪天。
  大雪纷纷扬扬,宛如棉絮般飘荡在虚空中。
  伍招娣是被冻醒的。
  阿娘的怀抱早已冰凉一片。
  阿娘至死都没有直起身子过。
  她慌乱地叫唤,可换来的是那个男人劈头盖脸的怒骂:“大早上的招魂呢?你这小兔崽子是嫌活得太长了吗?!”
  伍招娣哆哆嗦嗦,声音颤抖:“阿娘......阿娘她——”
  那男人一把将她扇倒在地,不耐烦道:“咋了?死了?那就拖出去埋了呗!”
  随后打着哈欠往外走去。
  伍祖来狠狠地瞪了一眼伍招娣,用最稚嫩的声音骂着最恶毒的话,“你个赔钱货,你怎么没和她一块死了?!”
  伍招娣口鼻中鲜血直流,血和泪混在一起,说不清是身上更痛还是心里更痛。
  她一点一点爬向阿娘,脑中不断浮现昨夜迷迷糊糊之际,阿娘的话。
  阿娘声音哽咽:“孩儿,我的孩儿,是阿娘对不住你......若是,没把你生出来就好了。”
  她说,“我该怎么放心留你一人在这吃人的世间啊?”
  伍招娣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她在心里不断重复着那个念头:
  我定要杀了你们。
  我定要杀了你们。
  我定要杀了你们。
  “......”
  不好!虞菱水暗道,她怕是要入魔了!
  出乎虞菱水的意料的是,伍招娣并未入魔。
  阿娘死后,她竟麻木的做着阿娘生前的事,像一棵野草般百折不挠的活着。
  那年,她十六岁,在杏花微雨中遇见一个书生。
  那时正是春日,杏花灼灼,小雨连绵不绝,她急于回家,仓皇之间不小心撞到一个书生,将他的满怀的书本撞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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