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说到这儿，老祖轻轻叹。
  “修炼多年，到头来就会发现，什么都比不上长寿。”
  看到他眼里的无力，她出声问道：“为何会突然这样？之前不是说快要痊愈了吗？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不是突然。”他摇摇头，“说到底，还是寿数到了。”
  抬手，蜷曲的五指缓缓伸直、张开。洞中细碎光芒追逐着他手指的影子，流萤一般闪烁。
  他出神看着：“这些时日，我能清晰地感知到，体内的灵力正在一点点流逝，它们的离去带来的，除了苍老，还是苍老。活了这么多年，我以为自己早已没什么怕的，可直到今时才明白，并不是。”
  衰老，死亡。
  谁也不能不畏惧。
  即使是他，也不例外。
  “……天亮宗主大典，玉牒我已让紫霜长老发去各宗各门。”他转头看她，“到了天亮，你便是这整个澜仙宗的宗主，往后，会有超乎你想象的担子压在你肩头，你可有做好心准备？”
  她轻顿，点点头。
  他欣慰笑了：“好孩子，你先回去休息吧，天亮再过来。”
  夜太深。
  此刻距离天亮，也不过两三个时辰。
  她又看了一眼老祖，确定他暂时无碍，才点点头，打算离开。
  还没走出巢穴，忽而感知到一阵地动山摇。
  柳善善隐约听见，有数道清脆悠扬的笛音穿云裂石而来。巢穴深处无法看到，可外面正沉睡着的九峰各弟子，在那声音过后，齐齐目睹，一道耀眼的光柱突然从宗门正中央的石像之上迸发而出。
  紧接着，一道又一道震颤心灵的音波轰然炸响。那声音好似深渊巨兽的咆哮，又仿佛苍穹云海的惊雷，瞬间将所有人从睡梦中拽出——
  是魔族！
  魔族攻来了！
  动静太大，在巢穴深处的柳善善也很难注意不到。
  她心里突突乱跳。
  先是胡思乱想——毒药不是下了吗，是因故没得手，还是未来得及生效？怎么魔族们还是打来了？
  紧接着抱怨——深更半夜搞偷袭，宿阎魔王你不讲武德！！
  紫霜长老走在前方。
  他注意到外面的动静，神色不太好看。
  回手，略一挥袖，便将柳善善带离了原地。
  --
  宗门外，乌漆麻黑的魔阵之中，宿阎魔王为首而站，神色倨傲。站在他身后的，是他乌泱泱、密密麻麻的魔族大军。
  连夜赶来攻宗，最首要的原因自然是。
  他无意中得知，澜仙宗那老不死的，已是强弩之末，活不了多久。
  哦，他当然不是赶过来杀他的。
  他要杀的，是澜仙宗的弟子长老——得赶在老家伙断气之前，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宗门被一点一点推平，才行。
  没错，这也是他匆匆赶来的第二个原因。
  数日之前，他忽然领悟了一个失传已久的上古魔阵。
  这魔阵，说来也巧，刚好可以用来对付澜仙宗的两大阵法。
  魔阵利用的是魔族与生俱来的恶念。
  开启后，不需阵中魔族大军亲自出动，也就不怕再被卷入灭魔阵中。
  而他们的恶念、魔念，将会化作无数有形之物，如永不熄灭的魔焰，狰狞的魔影，尖锐的魔刃，血肉为食的贪婪魔怪……攻向澜仙宗。
  待得破了护宗神阵。
  整个澜仙宗，都会受尽屠戮，变作血海汪洋的人间炼狱。
  宿阎眼眸微微眯起，居高临下俯视下方。
  无数弟子仓皇而出。
  他们结队列阵，如同地面上团团忙碌的细小蝼蚁。
  抬头间，有人看到了远在天幕之上的他。
  他眯着眼睛静观片刻，轻一挥手。
  磅礴的魔力自他掌间凝聚，向下汇去。
  漆黑的夜空骤然间被更浓郁的黑色所覆盖。仿佛黑云堆积，又仿佛烟雾缭绕，无数黑雾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下方攻去，撕裂开那厚厚的防御罩。
  这不顾后果的一击，耗去宿阎大半的魔力。
  可他无所畏惧。
  一想到马上便能看到这庞大的宗门，哀嚎遍野，人人鲜血淋漓匍匐于地，他便觉得——一点儿不亏。
  无数惊恐悚然的视线，皆目睹了这一幕。
  那些弟子似乎从未料到，护宗神阵竟有这般脆弱的一天。
  宿阎轻舔唇。
  破开护宗神阵的那一刹那，他身后的魔阵也大势已成。他闭了闭目，口中轻喃魔诀。
  无数恶念、魔念，瞬间席卷着从他身后升腾而起，朝地上那群神色惶恐的弟子攻去，就待化作万千可怕实质攻击。
  却在即将落地的时候，化作了……
  和风，细雨，花鸟，虫鸣，甚至还有翩翩飞舞的七彩蝴蝶？
  它们一齐向下飘飘落去，给底下的澜仙宗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万物复苏、春暖花开景象。
  宿阎：“……”
  眨了下眼睛——这真的是恶念吗？
  又眨了下眼睛——这真的不是善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