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云纱摇头。
  “他不是听我的话,而是我在听他说什么。”
  “什么意思呢?”
  “意思就是……”
  云纱慢慢解释,“他身边所有的人都因为怜他、宠他或怕他、敬他而对他无条件服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那院子里那么多丫鬟,一个也不敢跟他顶嘴,包括杨夫人,也对他时刻有求必应,将他当成宝贝,含在嘴里捧在手里的。”
  春草越发迷惑了。
  “这样不好吗?”
  云纱笑了笑。
  “短时间或许还好,时间长了就难受了,尤其对于杨白羽来说。”
  因为少年身有残疾,血管里涌动的热血就被迫冷寂下来,但不是消失了。
  而这样的环境带给他的,宛如温水煮青蛙,让他连发泄都找不到借口,无论说什么,身边人总用好话托底,久而久之,他自然不愿说话了。
  “虽然不太明白,但姑娘说得很厉害的样子。”春草一脸崇拜。
  云纱忙摆手。
  “也没有,瞎猜猜。”
  她没有学过心理学,说不出什么专业名词,也拿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她只是很善于共情。
  或许是因为,她来自一个人人都敢于释放自己天性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有些人心里埋着事,也能在网上找到倾诉口。
  她看过很多,所以只是更容易理解而已。
  很快春草将便条送去了扶光院,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
  看得出她很紧张,进了稻香院才放松下来,拍着胸脯。
  “扶光院真是比咱们这里气派好看多了,我去了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道:“公子身边的墨竹姐姐问我出府做什么,我实话说了,她转身进去了一会儿,然后又出来问我,为什么姑娘也要去,我说姑娘可怜我,要陪我一起,于是墨竹姐姐赏了我一两银子。”
  她从怀中摸出一个旧的荷包递给云纱。
  “姑娘,给。”
  “给你你就好好收着。”
  云纱笑道,“杨白羽没有说什么吗?”
  “我没有见到公子呢。”
  “他知道这事就行了。”
  云纱道。
  两日后清晨,云纱和春草出了门,出门时特意与后门的小厮说了,可能会晚点回,让他注意一下动静,还给了小厮五十文。
  这两日她都没有去扶光院,杨白羽那里似乎也没有什么动静。
  她细细想了下,要是每日看着杨白羽吃饭喝药什么的,他反而会生出逆反心理,就和小孩子一样,最好就是用不经意的态度对他,但暗暗上心,例如她可以抽空找墨竹问问情况。
  杨府位于良州十分好的位置,可以说是市中心,离繁华的几条街都很近,但偏偏又都不紧挨着,外面的喧闹声灌不进来,是一个闹中取静绝佳之处。
  云纱努力调出自己原身的记忆,但发现不管什么用,原身也很少在外面乱跑,大多都是在家里跟两位姐姐吵来吵去,偶尔加上个张姨娘和柳姨娘掺和进来,而太太是个病秧子,常年不怎么管事。
  只要不闹出天大的事,她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因此,云家勉强是柳姨娘说了算。
  有柳姨娘在,她自然偏向自己的两个女儿,拉偏架是常有的事,于是按照云纱原本火爆的性子,是个禁不起挑拨的炸药桶,一点就爆,经常将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
  等过年过节时,云家家主云海一回来,柳姨娘就跟倒豆子一样将她的事添油加醋说一遍,云海便对自己这个草包女儿没什么好感了。
  何况她本来也不会说好听的话,既不读书,也不学做生意,更不会绣花弹琴什么的,因此在云海面前没有得到一丝好感。
  今年清明时,她与云影云烟两位姐姐一道出门踏青,也是他们撺掇着她去见王举人,结果她被随便一激,就猪油蒙了心一样,真以为自己能嫁给王举人当官太太了,竟干出当众表白这种事。
  云影云烟都没想到她来真的,慌忙拉住她,又羞又怒地回了。
  这事算是个大笑话,很快就传遍了良州。
  毕竟是云家的事,云家在良州还是有些声望的。
  而百姓更乐于议论有钱人家的八卦。
  云纱每次要在睡觉前放空自己才能入睡,否则一想到原身干的那些事,她就脚趾抠地的睡不着,反覆在脑海里社死。
  虽然不是她本人干的,但她“与有荣焉”。
  好在古代没有信息网络,她就算走在大街上,也几乎没人认识她,所以她不用担心自己被人指指点点。
  与春草出了后门,转了一条小巷,喧闹声便轰地一声入了耳,震得她心脏怦怦跳。
  这种感觉并非是因为街上太嘈杂,而是一个截然不同世界的生活气息铺天盖地地朝她席卷而来时,她因为震撼而几乎站不稳,仿佛置身于惊涛之中。
  “姑娘,怎么了?”春草见她发呆。
  云纱回过神,手垂在袖中,指甲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没事,走吧,前面有一家租马车的对吧,我们尽快出城。”
  疼痛感清晰地传来,让她脑袋越发清醒。
  她飞快瞥了眼掌心几道月牙形的印记,心道这不是梦。
  春草点点头,挎紧了肩上的包袱。
  春草的家不住在良州城,而是在城外一个叫做米南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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