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走了快一天,有些想她了。
不过见她一脸菜色进门,大咧咧坐到罗汉榻上,气氛不对。
将手上公文暂放桌上,他倒了一杯温茶端到榻前朝她递过去,“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忙叨了一整日,确是连茶也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她顺势接过茶杯大口大口喝下,一滴未剩。
渴时大口饮水是件十分痛快的事,她噫叹一声道:“话本子里有句话说的好,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读书人当真不是东西。”
这是连江观云也跟着骂了。
不过他未还嘴,只是宠溺笑笑,自她手中接过空杯又续满放到小几上,“这是去见陶家那位新女婿了。”
“相宜姐到家时哭的惨。”这会儿唐薏想起来好姐妹的可怜样儿也不觉润了眼眶。
短短几句话,通透的人已是窥见事件的全部,这种事儿并不新鲜,他早就料到,“看来他已经做好决定了。”
此事不能想,一想就来气,唐薏怒一拍几案,杯中水洒出些许,“他自己明明有婚约,就算是脑子坏了,可他现在已经想起来了,从前的婚约怎么就能不作数呢?那陶小姐也是,明明知道人家有未婚妻,还从中耍手段,故意在徐朝面前隐了这事儿,她如果心不虚,怎么会让自己的爹给徐朝改名字!”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气得她食指朝自己太阳穴快速点了几下,才恍然想起,“对,鸠占鹊巢,她这就是鸠占鹊巢!”
唐薏心中有正义,见不惯的事儿就忍不住出头,自小就是这个性子,更是恨急了陶雨霏那种小人。
同时,亦是由她联想到自己,原来凭白占旁人的位置是这般遭人恨的事。
某种意义上来讲,她竟与陶雨霏成了一种人。
忍不了。
见她自己在那里气得够呛,江观云一时也不晓得同她说什么好,只能让她先把火散出去。
“你这是去哪儿了?身上怎么还挂着草?”
探手一够,体贴自她发髻上摘下一根细长的草叶。
并排坐着的小姑娘猛得朝他转过脸,二人视线猝不及防撞上。
距离相近,江观云被她直勾勾盯的有些紧张。
“怎么了?”他问。
她正色道:“我退你一千两吧,我不干了。”
第三十一章 生气了
“青天白日别说胡话。”那人脸色微变,随手丢下方才拾起的草叶撒气。
“我没说胡话,”唐薏是最爱惜钱财之人,若非不得已,她才舍不得割肉放血,“由相宜姐这事儿,我悟了许多,做人不能遭人恨,否则会有祸事也说不定。”
若真有祸事,伤筋动骨是便宜,丢掉性命便不值得了。
“你们家这趟浑水我本就不想蹚,更不想占人地儿,关于你江府的名声,你自己看着办吧。”
张口‘你们家’闭口‘你自己’,处处显外道,全然没将他江观云看成自己人,星点亲近都不存。
她未瞧见那人脸色越发难看,一如兜了积水的乌云,稍一翻动便能降下雨来。
气得别过脸不再瞧她,双手各放于膝盖上,微微握拳,鼻息沉重冷硬道:“眼下你想走也不成了。”
“当初那张收据可是你唐二姑娘自己要写的,上头白纸黑字清楚明白,视若契约。若契约可毁,它又有何意义。”
若他不提,唐薏几乎忘了自己当初所立的那张收据,江观云一语点破,让她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见她沉默,江观云乘胜追击,一板一眼又道:“唐二姑娘若是执意毁约也无不可......”
唐薏扭过头来,以为有空子可钻,认真望他期待后言。
他面不改色接着道:“既毁约,就得将两千两皆还回来,一个铜板也别想带走。”
“啊?全还回去?你也太黑了吧!”银子虽还未掏,可心已经在滴血。
“不是我黑,而是当朝律规所记,唐姑娘若信不过江某,可以去问你姐夫,你姐夫也在朝中当职,是非他一听便知。”
字字句句皆在理,无懈可击,让人想要反驳也无从下手。
唐薏少有被人堵得哑口无言时,亦是被江观云抓到了七寸。
毕竟两千两不是小数目,他猜唐薏不会舍得。
果真,方才还想全身而退的人被他这么一吓便改了主意,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她再想走也得忍。
着实舍不得。
“那......”细细斟酌,她终吐口,“那只得让姚家小姐再多等一阵子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身旁的人脸都绿了,暗自冒火,手掌撑住双膝猛一起身,冷冷丢了句,“我还有公文要看,先失陪了。”
话毕他大步行至桌案旁,抄起先前所阅公文狠步离去。
似一眨眼的工夫便消失在唐薏视野。
这人越想越气,心中有暗火燎原,在她面前却没立场、没资格发散,更重要的是他——舍不得。
是的,舍不得,所以在走出没几步之后便又驻足,长身于廊下回望房门口,隔着镂花门板,似还能瞧见她呆坐榻上的身影。
时有冲动,想要告诉她自己的真情,但每每话到嘴边便又强忍住。
因她无心才使人惆怅心寒。
江观云怕他若贸然讲出,恐是那人连银子都不要便连滚带爬的逃回家了。
因而他小心翼翼,盼她明白,又怕她明白。
这阵子的朝夕相处总让他以为两个人在一点点走近,可到头来唐二姑娘还是给了他一记重击。
似在她眼中自己不过是江观云,小公爷,再无其他......
今日不过是因为陶家的事牵扯出他这么多的烦闷,不过江观云自知,他不过是被城门失火而殃及的池鱼,而那徐朝才是乱藤覆顶,暂难脱身。
刘丰年下手虽狠却有分寸,徐朝挂了一身伤回来,却皆是皮肉累苦,没有伤筋动骨。
身上没一处不疼,此起彼伏,稍一挪动便是锥心之感,难忍的同时又让他觉着很痛快。
眼下皮肉之苦稍能分担了他心上之苦,徐朝觉着这一切都是他应受的,没有怨言,只恨不能再严重些。
小厮拿来药酒替他擦拭,酒烈触肤,疼痛加剧,可他愣是咬着牙一声也不吭。
书房的门毫无预兆被人自外重重推开,因用力过甚,一扇门板甚至撞于架上又弹回。
夜风灌入直吹后脑,即是徐朝不回头也知道来人谁。
这府里除了陶雨霏,没人再敢这般放肆。
“滚出去!”弹回的半扇门遮了陶雨霏部分身形,她满腹怨气低吼道。
小厮不敢惹这位千金大小姐,放下手里的物件灰溜溜的逃了。
直到书房中只剩下他一人,陶雨霏才踏入门中,反手关了房门。
“你为什么要走?是为了避开我对吗?”言出泪涌,陶雨霏眼前一片朦胧,那人身形轮廓被泪光照得清晰无比。
似水洗过。
余光看到她的身影,徐朝连眼也不忍心抬,微咬齐牙,“我没脸待在京城。”
因而他自郊外一归来,便去见了他的岳丈陶大人诉说心境,自请外调。
即便陶大人不应,来日他也会亲自向圣上请命,总之是非走不可。他自选了苦寒之地,因他知道,陶家舍不得女儿吃半点苦头,定不会让女儿随往,他才能理所当然的孑然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