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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堂中包括三人齐齐朝楼梯处望去,见一个约三十左右的青年男子,着一身苍绿色如意团云时鲜长袍,唇边蓄了一圈淡淡的胡须,鼻准略尖,眼仁淡黄,身材高大,挺腰提袍自楼阶上款款而至。
  步调悠态,于众目之下神态傲然。
  面相上倒看不出与姚嘉念有亲缘之感。
  当朝太平盛世,自是文人更受追捧,尤其是这种有几分倜傥之姿的男子,身世高贵,年少成名。
  终见了吕卓迎的真容,几人目光似刀送他离开青云楼,也不枉花了这些银子,等了这么久。
  唐薏拳头已然捏起来了,一想到凭白受此人的污蔑,气得心抖,血液更胜烧开的壶水,咕噜噜冒泡不停。
  这也就是在京城,若是还是从前在乡下,高低得半夜堵他一回,套上麻袋一通拳脚方解心头之恨。
  “人既见了,咱们也回吧。”吴相宜小声提醒道。
  这种地方枉顾奢靡,与三人气质格格不入,待着也难受。
  唐薏和刘丰年自椅上起身,刘丰年将几许碎银摆于桌上。
  此刻唐薏被人气得有些昏头,没走出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回望桌上,那迎客女君才要收那两张碟子,她猛调转步子折回去,探手自迎客女君已然捧起的盘中夺下两个没动过的牡丹卷。
  这样小气之举,使得那迎客女君都跟着一愣,青云楼里可从来没出过这样的客人。
  错愕之余还不忘暗朝唐薏翻了个白眼。
  两个牡丹卷在手,其中一个塞给吴相宜,另外一个对半掰开塞到刘丰年手上,“丢了浪费,拿钱买的。”
  重回市井,三人寻了一处茶档坐下,六文钱要了三碗茶,倒不比那青云楼中的差上多少。
  之前那口恶气就着半块牡丹卷好歹咽下,猛灌了一大口茶,唐薏心里有了主意,“不行,我不能让这人这么痛快了。他既编排我,我也得编排他,造谣谁不会啊。”
  ......
  夏荷初露尖角,偶有细管蜻蜓时而落于其上又飞走。暑热渐涨,城中百花荼靡,晨起叶片上的露水见曦光便消,城河上一座座石桥已有行人往来。
  一辆繁丽的马车由吕府行来,行至闹市处,一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孩童围着马车拍手欢跳,稚声齐齐高唱:“吕卓迎,臭狗屁,专偷老妪家中鸡。”
  “自封京中书法家,三笔两划写不齐。”
  “小肚鸡肠妒同行,沽名钓誉你最强!”
  童声稚嫩却高扬,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远远朝马车张望,盼着瞧瞧里面人的真容。
  这群孩子蹦的欢,围着马车来来往往不停,马车于闹市本就难行,更是硬生生被这群孩子阻住前路。
  车夫假意挥着手里的马鞭吓唬人,这群孩子却也不怕,笑得更欢。
  随车而行的小厮几人生怕马车内的主人生气,亦挥着手臂匆忙驱赶,“去去去,上一边玩去!”
  “再胡说八道就揍你!”
  “去去去!”
  声声不绝漾于耳畔,马车里的人听得一字不落。
  他这种身份的人最忌讳便是这种童谣,传来传去若是落得旁人耳,对他声誉有损不说,还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吕卓迎将车窗竹帘轻轻挑开一角,见着外面雀儿闹腾似的孩子们恨得牙根痒。
  什么偷鸡,什么嫉妒同行,什么沽名钓誉.......
  似戳了痛处,又似无稽之谈,他若发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倒显得小气。
  听着家厮在外驱赶的声音,也只能假惺惺的劝道:“罢了,童言无忌,不必放在心上。”
  前路难行,好不容易到了青云楼,那些孩童亦跟到了青云楼门前,见他出来,围着哄闹不停。
  吕卓迎大步逃似的入了青云楼中,顶着一脸菜绿色直上三楼。
  已经有友人提前坐好,几人似笑非笑调侃,“吕兄今日来迟了,可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这群人虽平日里齐聚品诗会友,弄些古玩字画互相赏鉴,可也免不得文人相轻那一套,更有甚者面和心不和,明处锦帛暗中铁刀。
  况且吕卓迎素日才高心傲,鲜将人放在眼中,听得刻意之问,脸色又是一沉,却未答话。
  俗话说,当你惊觉流言已入本尊耳的时候,暗中已不知流传了多久。
  如今吕卓迎就是这般处境,他今日所听到的,早就在这群人的口耳中滚过一遍,无人不晓。
  虽未必是真,可也让暗中嫉恨不合之人似捡了个大便宜,勉强出了口恶气。
  “我来迟了,让各位久等,今日我带了一幅云居图来给大家赏玩。”尴尬的岔开话题,招手让小厮上前展画,此事才就此作罢。
  不过才一柱香的功夫,有迎客女君怀抱卷轴上楼来,见众人先是福了身,而后笑意盈盈朝吕卓迎道:“吕先生,方才有位姑娘过来,留下一张花笺还有一幅画,她说这花笺需得您亲自过目,另外这幅画便送给您与众位先生赏玩。”
  “哦?”菜绿脸色挺了一早晨的吕卓迎听闻此,眉毛得意挑起。
  他被人暗讽,本就心中不爽,此事正好给他脸上又贴了一抹光。
  毕竟他自认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才子,风流倜傥,使得无数佳人倾慕。
  从前有爱慕者送花笺也不是稀罕事,可送画的还是头一回。
  “拿来我看看。”他得意探手,自迎客女君手中接过花笺。
  这张花笺做工讲究,触手生香,腰封处别出心裁别了一只鸢尾,还新鲜着,一见便是新折的,此女心意昭然,自不必讲。
  目光淡然却刻意的扫过众人面色,有人羡慕,有人根本别眼不瞧。
  在这特殊时期,这样一份礼,十足是给了吕卓迎一份底气。
  他将花笺三折展开,其上是几行娟秀的小字,整整齐齐,赏心悦目。
  见字如面,想来这一手美字的主人,亦不是凡俗之人。
  浅看两行,吕卓迎有意将其展于桌上,有人眼尖一见,其上书写几行大意是倾慕吕卓迎良久,不忍见面,因而送了厚礼与之一观云云。
  酸的倒牙。
  可这般追捧哪个人又不喜欢?
  “既是心意,便不能辜负,”他长手一抬,指了小厮取画行到众人最前,“展开给大家看看吧。”
  见主人一脸春风得意,小厮麻利将画轴高举,绳带一扯,画卷竖着展开足有半人多高,画卷风起,坐于最前的人在看清卷上所示内容那刻脸色聚变,室内刹时鸦雀无声,停了片之后,室中众人一齐哄而笑起,那笑声几乎将吕卓迎淹没。
  适时青云楼下传来高昂唱词,节奏欢快,引人发笑,声响不绝送到华窗大敞的三楼中来......
  ........
  江府。
  江观云掰着手指头记得清楚,唐薏躲了他整整七日,七日未见,只有他自己承着心底的晦涩与煎熬。
  正午的光线照于桌案之上,将纸上墨迹迅速灼干。
  上面以柳体写了若干个“薏”字。
  笔迹凌乱,不若素日落笔体面。
  练字,最忌讳的便是心不静。
  指尖儿轻抚纸上,墨迹染指,自嘲似的笑笑,“江观云啊江观云,你竟也落得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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