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故作淡然念了声:“房里水气太重,我在门口,有事大声唤我。”
未等唐薏作答,只听门板一声动响,风入房内。虽是夏日,可洗澡时风的伤力不浅,好在还有一层屏风护着,残风吹肩,有些凉意。
乍一出门,江观云身上的薄衫被打湿,不过并非水气之故,而是被汗水所浸。
即便关上门,那时隐时现的水声犹然在耳,心不得静。
喉咙尽量沉压,一口浊气自嗓子眼儿里挤出来,连呼吸这样的常事都变得谨小慎微,似怕被人撞破他心胸并不坦荡明光。
夏夜里虫鸣阵阵,灯下蚊虫积聚,他候在门外时有飞虫在身畔侵扰,只能不断挥动手臂驱赶。
好在,并没过多久,唐薏便在里面唤他:“我好了,你进来吧。”
再次入门时,他已将心底那股艳火灭了个干净。
房内甜香又闷热。
命人入室将水桶抬走,又将窗子打开通风,江观云这才背对着里间于桌上取了郎中留下的药膏,同她道:“出来吧。”
素色的帐幔被人自里拉开,唐薏自里面钻出来,方才小吏官们进来收拾,她不宜着寝衣露面,只能暂躲罗帏之中。
此时房内仅剩二人,江观云翻找出用来和药的竹片转过身。
她无声无息的站在后面,江观云毫无防备,险些与之撞到一处。
将这些天的风尘洗净,唐薏又恢复往日欺霜赛雪的模样,梨花皎月般无暇面容两侧稍带了才出浴的娇粉色。
江观云的寝衣穿在身上,于脚踝处堆了两叠褶皱,本就松垮的料子套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她娇小可人,衣襟处亦不合身,襟口到了她这便稍显拉长,半干未干长发披拢于一侧,发梢处还包了一圈巾帕吸水,另一侧修长的脖颈连接清晰的锁骨展露于外。
“你.......”有那么一瞬间失神,心虚的人将眼放到旁处不相干的地方,“该上药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唐薏好像看见那人脸上微有霞色。
二人肩头错开,江观云若无其事自她身边绕过,后将盛药的瓷瓶搁于小几上,“过来坐下。”
侧过头,便看着他冷着的一张脸,唐薏悄然给了他个白眼,又拾起白日他同旁人欢颜悦色的场景。
提着寝衣挪到椅子上坐下,唐薏不情不愿的撩起寝衣一角,露出自己小腿处狰狞的伤口来,“我自己来就成了,不敢麻烦江小公爷。”
话虽如此,可在椅子中坐得安稳,手也没朝前伸探一下。
这高度坐椅子涂药不便,江观云干脆撩袍蹲下,伸手搬动她的小腿架在自己的腿上。
他手掌的温度直触皮肉,唐薏面上发烫。
虽二人有夫妻之名,可无夫妻之实,这般亲密该当是毫无隔阂的真正夫妻所做,可他们不是。
“郎中说这药效力很猛,涂上后会有些刺疼,好处是不会留疤,”江观云拿起小几上的药瓶启盖,一股怪异的味道直冲鼻底,他也拧了眉,不忘叮嘱,“忍着些。”
取竹片轻轻挖了些药膏出来放于自己手背之上,又以指尖轻蘸些许小心涂抹在唐薏的伤口之上,力道轻柔,手力有度。
即是如此,那药性猛烈,才刚刚覆于伤处,一阵凉意卷着钻心的痛楚朝她杀来,绞得心口都跟着疼。
珠圆饱满的脚趾蜷起,肩膀一缩,手不觉抠住江观云的上臂。
稍有些吃痛,他抬起眼查望唐薏神色,那张原本还带着桃粉色的小脸此刻煞白,正疼的龇牙咧嘴。
“忍着些,待适应了便能缓解,”念着多磨蹭一分,她就得多受一会儿,因而手上动作未停,“这药就是如此,不想落疤,就得涂得均匀了才好。”
修长干净的指节于小腿处缓缓挪动,指腹染了乌色的药膏,他耐心又细致。
唐薏见他如此,眼中潮热隐有泪意,倒不全是因为疼的。想到他对旁的女子应也是这样,鼻尖儿跟着一酸,突然发起颠语,“明天借我十两银子,我到了京城就还你。”
掌心用力按住她的脚踝,怕她因为疼而乱动,这回他连眼也没抬,“好好,多少都给你,别动了,还差一点就涂好了。”
见这人一点反驳也无,唐薏小性子一起更气了。忍不住吸了下鼻子,俏眉一提,“你答应了?”
品出她语调不对,后知后觉的人才再次将视线对上她的,“我答应什么?”
“我回京。”
江观云甚至真的很认真的想了想,赞同道:“回去也好,不过怕路上再有什么差池,这回需得官差一路护你上京才成。”
“这回再回京便别乱跑了,有很多事情大约不似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待我忙完了棠州的事.......”
话未说完,唐薏终再也压不住心中的酸火踹了他一脚。
力道不轻不重,却也使这毫无防备之人上身打晃,好在及时撑在小几上才不至于失去重心。
“怎么了,别乱动。”重新扶好她的小腿,即是唐薏如此待他,他亦不气不恼,只当她受了惊吓,需得发泄。
“不用你给我上药了,你给我起开!”这人越是平静,唐薏心里的火便越旺,恨他蠢,恨他笨,恨他不明不白。
将小腿自他膝上收回,唐薏忍着伤痛从椅上站起,江观云亦随之起身,单手扯住她的腕子,“唐薏,你到底是怎么了?”
“嗯?”
“我也不知道........”别过脸,嗓音发颤,两滴泪比黄豆大,利落掉下来。
双唇委屈抿着,“我就不该来棠州的,我也不该........信你的话........”
又是两滴泪水落下来,实难忍住。
江观云更近一步,弯身去探她的脸,“哭了?”
她越是躲,他越是要看,无论转去哪个方向都会紧跟过来,抬起袖子胡乱擦拭脸上的泪水想不让他发现破绽,却已经迟了。
于男女之事上一向迟钝的江观云思忖片刻,眼神由迷惑到清澈,再由清澈到喑喜,轻轻捏住她的肩,想要将人身子扳正以看清她的表情,小声试探道:“唐薏,你该不会是.......为了我来棠州的吧?”
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被他轻易说中,绷紧的心弦一断,唐薏只埋头不作声。
眼前只有唐薏散着花香的发顶,江观云知她性情,若非如此定会反驳否认,这般,当是被他说中了。
一时心中激动,捏在她双肩上的手也不觉加了些力度,他将腰弯得更甚,一双眼承载星河,笑意浮起,询问的声调也带着蛊意,“是真的?”
被逼问的无处可逃,唐薏红着脸,湿漉漉的脸睫上还挂着碎珠,皱眉瞪着他,“你别这样对着我笑,你还是敛起你这模样去勾搭别的姑娘吧,我才不上你的当。”
“哪来的姑娘?什么姑娘?”江观云疑惑。
“你还说呢,别以为我没看见,我都看见了,你和你相好的今天在衙门口有说有笑的!”
“沈姑娘?”眼珠飞快转动,方知她嘴里的姑娘是谁,江观云恍然笑起,“你想哪去了,沈姑娘的父亲是棠州有名的生意人,白日我请她过来帮我拓两副你的画像。”
话题回旋,似又将人拉到前两日没着没落的光景,不由叹了口气,“听说你失踪的消息后,我派人四处探寻,都一无所获,想着沈家势大,手底下的行商走南闯北,消息应当更灵通些,我便将此事交给她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