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原是江闻谷手力过大,将枝折断,大片爬山虎被他用力扯下,素来沉不住气的人这回也不例外。
亭中二人循声看去,两个身影恰好现身。
江观云第一眼望向唐薏,唐薏猛给他使了个眼色。
眼神交汇间江观云全然明了,方才的一切,二人都听到了。
而那江闻谷一双红眼死死盯着亭中的江夫人。
声音颤抖,似有怨屈,“我终于明白了,你为何一直都不喜欢我.......”
“因为你恨我,也恨我娘亲。”
话落,他转身跑来,唐薏上前去拉他的衣袖,亦被她用力甩开。
见状江观云大步奔下凉亭将唐薏扶住,再想出去追人,江闻谷早就跑了个没影。
江夫人不觉自椅上站起。
这么多年,她从不觉得江闻谷重要,一直想着,即便他有一天知道了真相又如何?
可今日他真听到了,猝不及防。
看他那副伤心的样子,江夫人心里没有痛快的感觉,反而有些怅然若失。
失神良久。
耳畔夏风呼鸣,江闻谷一路奔出江府。
出了江府眼前茫然,东南西北,天地广阔,好似没有一处可容他身之处。
没有一处。
寻了一处酒肆,十七岁的江闻谷,第一次买醉。
酒烈入喉,灼得他五脏似火烧。
越喝越清醒。
那烈酒根本不解忧愁,只能让他看起来越发的可怜。
一场空梦。
他自小倚赖的亲情,不过是空梦一场。
月亮隐到云层中,周身酒气四散的时候,一道身影入了这间酒肆,停在桌前。
酒气浓郁,来人皱了皱眉。
已然酩酊的江闻谷抬眼,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唇畔微张,那一声“哥”尚未讲出口,便趴倒在桌上,睡了过去。
……
之前那下推得不请,唐薏被甩在墙角,不慎将胳膊挫了一下,肘部生生被割了道口子。
血色透出衣衫,醒目抢眼。
血色入眼,江观云皱眉,明知道江闻谷并非故意,心中还是怨恨他莽撞。
见他给自己处理伤口的时候一言不发,唐薏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应该没事,我猜他会去小巷找我哥,”唐薏叹道,“他平时爱跟我哥在一起。我哥很照顾他,你放心。”
第六十九章 失踪
提到“哥”这个字眼儿,江观云心口似被利刃刺了一下,有些发紧,也有些发虚。
他是江闻谷的兄长,可是这么多年,不能更好的照顾他。
甚至没有教他成材,且没护得住他,使得生出今日的事端。
为自己清理伤口的动作很轻很柔,可唐薏还是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机敏似她,自是看得通透江观云心中所想。
可是在这件事中,她无站定立场,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这事件里的谁更可怜。
梁氏?江夫人?还是江闻谷。
或有人会觉得江夫人不容人,可若是站在江夫人的立场之上,新婚不久的夫君,满心满眼要与这人携手走过一生,对方却突停脚步猝不及防的爱上了旁人,且有了孩子。
最重要的,江夫人看到了夫君真爱的一面,他若深爱是何种模样。
虽为了她做了妥协,没有将人带回府,却将所有的爱给了那个人。
江闻谷自小丧母,养母又因生母的缘故始终对他带着一层浅薄的恨意,自小欠缺了足够的母爱,这也是为何,他时常参不透为何同样是江夫人的儿子,却总有被人厚此薄彼之感。
外加梁氏.......
唐薏没有见过她本人,不晓得三人前因后果,也不好评论。
越发觉着自己无法站队,只小心地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也是江观云一直想不透的,他摇头,难得见他这样的人失了主意,“不晓得。”
他是家中长子,父亲弃他们而去,所有的责任都需要他来担。
实则唐薏对于信国公是很想说道两句的,他是个男人,对两个女人都没头没尾,甚至最后一把年纪还抛家舍业生死未明。
这招真绝,这素未谋面的公爹绝的唐薏不知该说什么。
终是没忍得住在他面前抱怨,“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该不会跟你爹一样,哪天也弄个真爱出来吧,如果说你也有那一天,你最好现在告诉我,我给你们腾地方。”
江观云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瞬间有些无语之感,“你想哪去了,你不就是,我还要找谁?”
他很少一本正经的说情话,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使他后知后觉的红了脸。
唐薏忍不住捏了他脸一下,这种平日说几句情话都能脸红的人,谁知他每每到了夜里帐内又换了一副虎狼模样。
当初唐薏不也是被这纯情正经的模样给糊弄了。
.....
夏末时节,蚊虫最盛,普通的驱蚊香根本不顶用,周妈妈命人将香炉立在门外,内燃艾草,虽有些呛人,却也灭了蚊虫侵扰。
时有下人里外进出,每每进来个人,窗榻下的江夫人都要探身看看。
直到周妈妈再回屋,江夫人终忍不住开口:“那孽畜可回来了?”
主仆多年,周妈妈最知江夫人心性,一点即透,自知她说的是谁,一边倒了新茶,一边道:“已经派人追出去找了,二公子这么大个人了,不会出什么乱子的,他从来都是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指不定过一会儿自己就回来了。”
这回不同,这回和以往每一次都不同,江夫人心里清楚。
她承认,这么多年,因着梁氏的缘故,她是对江闻谷有所憎恨,可时而又想,他不过是个孩子,第一非他选择投在梁氏的肚子里,第二他对此一切根本不知情,他又有什么错呢.......
梁氏日日见着他们的儿子在自己眼前晃荡,她时有刻薄,是因为她并非圣人,做不到将江闻谷视如己出,可有时他对江闻谷也不错,甚至有时候忘了他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
这般拧巴纠结,一眨眼,竟也过了这么多年。
她原以为,就算那孩子有一天知道了真相,恨或怪她都无所谓,不在意,可今日他竟真的知道了,又觉得后悔不已,尤其是看着他跑开的时候,心也似突然空了一块儿。
她甚至想,若是他过一会儿真就回来了,那该多好。
然,这次江闻谷出门多天,再也没露过面。
唐薏也是头一回失算,回到家中才知,无论是唐府还是小巷,江闻谷从未去过,甚至也没去找过樱桃。
一眨眼七八天,江闻谷似人间蒸发,所有他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却全无踪迹。
一家子这才开始跟着着急,连刘丰年也跟着出来找,唐府也派了护院找寻。
随着时日渐多,樱桃开始担心的往坏处想,想着是不是江闻谷小孩儿心性,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唐薏笑宽慰她说不可能,可也隐隐后怕起来。
江观云除了前两日着急外,后面的日子一切照旧,一如平常,好似府里根本没丢过人一般。
只是时而会招了长随于书房中窃窃私语,也不晓得在嘀咕些什么,藏着掖着也不肯同唐薏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