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们消灭了咒灵,也没有管禅院甚尔。如果说来的时候还有意让他跟着,但此时所有人都认定了他翻不出任何波澜、此生也注定是个零咒力的废物。或许就要死在这个寒冷的冬夜。
  非术师非人。没有救助的必要。
  也有个人提出这是禅院甚一的弟弟,要不要管一管?
  “别了吧,他自己都不在乎,我们烂好心干嘛?”
  “是啊,我看这小子的父亲也不在意他,他们家没人了,不如让他留在外面,要是好心人捡到了,就能离开咒术界了。”
  “真倒霉啊这孩子。”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别把霉气传染给我了……”
  ……
  禅院甚尔支撑着站起来,慢慢地朝禅院家走去。
  那算是他的家吗?不,不是,是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
  脚步顿住。
  既然如此,回去的意义是?
  因为又饿又累,双腿发软,瘫坐在了地上。
  禅院甚尔干脆地躺了下来,任凭微凉的雪花落在自己身上。
  如果他现在死去,也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如果他回到那个地方,也不会有任何人欢迎。
  如果他……如果他没这么倒霉就好了。
  像禅院甚一一样拥有咒力,母亲不会因为生下自己备受责骂,周围的人也会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不是俯视,不是余光,是正视着他的眼睛,看到他这个人。
  他不需要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名字。
  但他需要有人记得他的名字。
  不会说起来就叹气、鄙夷和不屑。
  哦,他啊。谁啊。那个谁,那孩子,那个倒霉蛋,那个零咒力的废物。
  雪越来越大。
  禅院甚尔并不觉得冷,反而因为冻过头感到身体发热。他不知道这背后的原因,只觉得生气。
  他一点都不想要这该死的绝对强化过的身躯!就算是这么冷的大雪天为什么也冻不死他!为什么身体还在发热啊,好像注定了他还要继续活着面对着漫长的、倒霉的一生。
  想到一生有那么长,更感到无望。
  “妈妈,那是什么啊?”
  “唉,大雪天死掉的流浪狗吧。哎哎哎,别过去,小心有传染病,这种野狗身上脏得很。”
  “爸爸,那里有一条死狗。”
  “哎哟,绕开走,别把你给染上病了。”
  ……
  焦急的呼声从远方传来:“茉莉——茉莉小姐——”
  “茉莉小姐真是的,每次都跑那么快!”
  “哈哈,是优衣你不爱锻炼吧!你看小莱追得多快!”
  “茉莉小姐,怎么了?”
  迷迷糊糊间,有什么生物在自己面前驻足。
  听起来还是个大小姐,一会儿就会走掉的。
  那个热源慢慢靠近,好像是蹲了下来:“你死了吗?”
  “茉莉小姐!可能有传染病!”
  禅院甚尔带着恶意,拼命支撑着,努力伸出冻得僵硬的手,打了那个大小姐的手一下。
  怕传染病是吗?那就传染给你!把这可怕的病、终其一生的霉运,都传染给你!害怕吧!
  “太好啦,原来你还活着啊。”充满欣喜的声音。
  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种纯粹的喜悦?或许没有吧,禅院家反正没有。
  禅院甚尔费力地撑开眼皮,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面前这个女孩。
  樱粉色的长发垂落在雪地里,好像盛开不败的樱花。
  那双湛蓝的眼睛,认真地、关心地看着自己。
  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没有在骂人。
  也没有鄙夷和嘲笑。
  竟然没有……竟然没有!
  禅院甚尔一阵惊恐。
  从前的遭遇和冰冷的雪夜并没有让他感到慌乱和恐惧,但面前这双眼睛做到了。他感到自己进入了一个奇形怪状、难以理解的世界,忍不住感到天旋地转,终于晕眩,彻底失去了意识。
  醒来,禅院甚尔缩在温暖柔软、干净整洁的被窝里。
  在这份温馨的对比之下,他感到自己睡着时蜷缩的姿态是如此丑陋不堪。
  “啊,你醒啦!”那双眼睛的主人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还好吗?感觉怎么样?有哪里疼吗?”
  她的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你不会说话吗?没关系的,我会手语,你可以比给我看。”
  “哦哦,你才刚好,还没有力气。”
  “是不是很无聊?那我先跟你说说话吧。”
  “你怎么晕倒在路边,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我叫茉莉哦,水野茉莉。你现在在我家,你家在哪里啊,等你好了我就送你回家。”
  我知道。
  我知道你的名字,茉莉。
  第28章
  “甚尔,我叫禅院甚尔。”
  茉莉挠挠头:“啊,我听过耶。不过你们家的人好像都不怎么喜欢和这边的人交际……”
  禅院甚尔扯了扯嘴角。
  岂止。禅院家自诩咒术世家,根本不屑与普通的华族交往。
  “我……”
  该怎么说?即使回去了也不会在意自己,那里不是他的家。难道要倾诉他那泛善可陈的悲惨人生来获得同情?说自己不想回去,说自己愿意留在这里,哪怕是当牛做马?
  禅院甚尔选择什么也不说。
  但莫名其妙地留了下来。
  “甚尔,你运气真好,茉莉小姐是水野家最好相处的人,她院子里的待遇也是最好的。”一个厨娘充满艳羡地说。
  那是禅院甚尔人生第一次被夸运气好。
  但他却在想:不,也许是茉莉小姐倒霉。
  “好了,像这样,埋下去,浇浇水。”年幼的茉莉压了压花盆里的土,“等到种子发芽,那些让你觉得难受的事情就消失掉了。”
  禅院甚尔点头,也把自己面前的土压实。
  “再也不存在了,全部都过去了。”茉莉说,“这里会开出最漂亮的铃兰花,你们知道铃兰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不知道。”禅院甚尔冷硬地吭声。
  “是幸福归来哦。”茉莉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这说明幸福在朝你跑过来了,只需要等着就好了。”
  茉莉闭着眼睛,开始许愿。
  禅院甚尔想跟她说点什么,余光瞥到她樱粉色的长发不小心落在自己的手臂上,心里颤了颤。
  禅院家并没有来找他。
  禅院甚尔心安理得地留在了水野家,并以沉默寡言且踏实肯干的靠谱形象在仆人间流传。
  恍惚间,禅院家的生活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他就这样陪着她长大。
  作为最忠心的仆人、保镖、打手和走狗。
  水野家并没有像传统的世家大族那样拘禁自己的孩子。相反,他们非常活跃且开明。积极地与外界接触,努力地把自己的孩子推到外面接受现代教育。
  水野茉莉在京都的城区念的国中,禅院甚尔每天要接送她。
  有一天,在去接大小姐回家的路上,他看到了禅院直哉。
  那个大少爷的傲慢太过有攻击性,似乎要透过皮肤刺穿路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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