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陈溯雪听到“阿寔”这个称呼,忽略不计,动作慢了些。
  身后那只狐狸喘着气的声音也就眨眼间传了过来,陈溯雪偏头看去,啧,他也是第一次从一只狐狸的脸上看到咬牙切齿的表情。
  商寔怒吼一声,伸出爪子就要朝陈溯雪的脸上挠。
  “阿寔。”
  清清冷冷的声音,不重,却硬生生拦截住了他的动作。
  商寔抬眼看到滕香苍白的脸上微红的眼睛,动作一顿,又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兽身,莫名有低人一等的感觉,忙一个华丽大变身,花瓣是不能少的。
  等他变完身回头去看,就见那男人在山头上缓缓带着滕香落地,粉色的荆桃花瓣缓缓洒落在两人身上,他轻轻摘掉了滕香头发上的花瓣。
  商寔看着抢了他动作的男人,眉头紧蹙,心底生出敌意。
  他抬腿上前,站在滕香面前,却是看着陈溯雪:“香香,他是谁?”
  陈溯雪听了这么个问题,也低头看滕香,在她将要开口之前,以极快的速度抬头,看向商寔,俊美的脸上带着微笑:“情人啊,怎么,你只许她有一个情人?我就不一样了,我不介意她还有别的情人,我大度。”
  商寔:“……”
  气喘吁吁赶来的月如酒老怀欣慰。
  滕香没空理会陈溯雪的疯言疯语,她看着商寔,道:“你过来,我有些话要问你。”
  说完,她转身径直往旁边走去。
  这是酆都内的一座山,山里住的是有犼血脉的一家子,只是这血脉稀薄,不能化作兽形,平日生活习性更像兔子,山头种满了兔子爱吃的草与蔬果,绿油油的一片。
  一家子本要来拔萝卜,冷不丁山上落下一群人,那血脉的压迫惹得一家子缩在洞穴里,不敢出声。
  滕香歪头看了一眼旁边树洞里的两大一小,没做声,走远了一些。
  商寔跟了上去。
  陈溯雪看了一眼滕香的背影,被追上去,转过身来的随后摘了片树叶垂眸把玩着。
  月如酒小声说:“滕姑娘是不是哭过?”
  陈溯雪看他一眼,“我没看到。”
  “怎么没看到呢!我看到她眼皮都是红红的。”月如酒皱眉,颇有些责怪陈溯雪不关心滕香的意思。
  陈溯雪垂着眼睛,依旧淡声说:“我没看到。”
  月如酒眨了眨眼,忽然看看他,闭了嘴。
  想来也是,滕姑娘怕是不愿意别人看到她哭。
  陈溯雪把玩着树叶,回头看了一眼滕香的背影,忽然想到件事,对月如酒道:“你从前来过西海酆都么?”
  “来过那么几次,怎么了?”月如酒点点头。
  陈溯雪往下环视了一圈,道:“带我下去有铺子的地方逛逛。”
  月如酒也看了一眼滕香的方向,自认为十分明白陈溯雪的心情,点头。
  滕香一直带着商寔到了这座山头最高的地方,她站在那块岩石上,回身看商寔,她的声音还是轻的,问:“我想知道你知道的所有关于我的事。”
  商寔眨眨眼,走过去,拍了拍岩石,坐下,再仰起头看她:“坐?”
  他漂亮的脸仰着,软软的。
  滕香居高临下审视了一瞬,随即跟着坐下。
  商寔看她两眼,还是忍不住变成狐狸,缩小体型,滚进了滕香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成一团,尾巴还轻轻扫着她手臂,被滕香按住,他狐狸眼一勾,道:“我们是朋友,认识一二三四五六……得有二十六年啦。”
  “你怎么认识我的?”
  “酆都举办祈神节,你好奇来玩,一个人跑去了八擎柱仰着头看上面的龙雕,被守在那的长老发现,训斥教训了一番,你不服,打了一架,把人耍得团团转,我娘是其中一个长老,回来跟我说,我最不服我娘管教,就打听你在哪儿,跑去找你,你以为我是来寻衅挑事的,揍了我一顿,把我狐狸型都打了出来,然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滕香垂着眼睛,想象着那时候自己的神气,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
  商寔狐狸眼眯着,道:“酆都都是一群有兽血的,万万年来一直聚集在这里,但拥有纯血的不多,我是如今唯一一只天狐,六尾,以后这儿,我管,八擎柱也要我守,所以,长老们看着我,我不能离开这儿,每次都是你来找我。”
  像是怕滕香不信他是六尾,商寔尾巴一摇,屁股后面又长出五根尾巴,雪白雪白的,“啊,另外五条没染。”
  滕香摸了摸。
  “我怀疑你也是有兽血的,可你不说。”商寔的声音活泼,“你每次来西海没有固定住处,我也不知道你住哪儿,问你也不说,只知道你喜欢吃肉,你还有个姐姐,你最喜欢你姐姐,你说你姐姐性格柔和,就是爱喝酒,喝了酒就要欺负你,捏着你脸玩,你有次说你把你姐姐的酒都藏了起来,害得你被你姐姐追着跑了三万里揍了一顿。”
  滕香听到这些,迷雾般的脑海里似乎出现了一些画面,但她试图去回想时,头又疼得厉害。
  “我姐姐……叫什么?”
  “狱朱。”商寔念过这个名字,眨眨眼睛,“你说你娘亲走了后,都是你姐姐照顾你的……你到底是个什么呢,我们认识时,你虽然是人形,可我觉得你仿佛才化形没多久。”
  在灵域,修者称西海酆都内有兽血血脉的人为灵族,觉醒血脉也就是能彻底化作返祖原形,幼年成年的年龄是与人族不同的。
  狱朱……
  滕香低低喃着这个名字。
  “那我姐姐现在在哪你知道吗?”
  商寔听到这个问题,那双狐狸眼偷偷看了一眼滕香,“你姐姐……七八年前,你说你姐姐没了,你说以后就你一个人了。”
  那次以后,滕香就变得不爱说话了,性子也冷冷清清的,来西海酆都的次数少了许多,偶尔来一次,脸色也总是有些苍白,好像受过伤一样。
  滕香蹙了一下眉,抓着商寔尾巴的手一下攥紧了。
  商寔疼得嘶了一声,想从滕香腿上跳起来却被遏制住了命脉,只好眼泪汪汪趴在她腿上。
  “沈见风,你知道这个人吗?”滕香拧着眉又问。
  商寔眨眨眼,“知道啊,你提起你姐姐时,偶尔会气呼呼地提到沈见风,他和你姐姐关系不一般,你总是埋怨沈见风抢走了你姐姐的一部分注视,你姐姐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就是沈见风,你说你姐姐偏心,见沈见风却没见你。”
  沈见风,曾经南河剑宗的首席弟子,几年前便被掌门关入无幽牢受水刑,至此后,灵域中没有此人的消息了。
  如果不是滕香现在问,商寔差点忘记了有这么一个人。
  西海酆都的山风中有淡淡的海洋的咸湿味道,滕香身处其中却是放松的,她安静了一会儿。
  回忆刚才商寔和她说的话,她与巫族决裂,就在不久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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