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她答道:“我很清楚,所以你今日才侥幸留下了一条命,要不然我早就弄死你了。”
  “方小侯爷。”师青若语气轻柔,却让方应看后脊一凉,“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这汴京城里刚出局了一个雷损,你若是还想继续藏在后头做事,应该是办不到了,还请你堂堂正正地走到前台来,让我们认真算个账。”
  “七哥打了你,你也大可以打回来,这才是武林上的规矩。听明白了吗?”
  她话音刚落,便已被关七伸过来的那只手和方应看隔绝了开来。
  这对古怪而又令人没辙的夫妻旋即转头,在方应看咬牙切齿的视线里,重新登上了来时的马车。
  马车未行,又见那只素白的手重新掀开了车帘,再度慨然一叹:“既然方小侯爷以命相阻,我自然不好再入府搜查,只希望往后,别让我瞧见你与我那可怜的女儿混在一处。”
  “等方巨侠返京之时,我自会再次登门拜访,前来谢罪的,告辞了。”
  ……
  马车走了。
  方应看却还留在原地坐了许久,直到有仆从惶恐地将他搀扶起来,又猛地被他推了开来。
  环顾四周,只觉人人投来的都是嘲讽而又同情的目光。
  方应看再难压制住心头的狂怒。“找人?这算什么找人?”
  她哪里是来找人的!
  她既是要警告他休想躲藏,前来威慑一番,又分明是要借着这神通侯府的一闹,借着她带来的关七,告诉全汴京城里的人——
  她依然有指挥调度迷天盟的底气。
  在这个,刚刚战胜了雷损之后的关键时候!
  第20章 020
  但又或许,对于师青若来说,这个登门打狗的举动,还有另外一个用处呢?
  三日后的迷天盟总部,就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也很快经由门童接引,站到了师青若的面前。
  ……
  这位迷天盟圣主夫人经由三日的养伤,早已不复先前的面色苍白,又因这汴京城里的气温渐渐和暖,换上了一件天水碧色的锦春衫,却奇怪地不显素雅,反而更添眉眼间的浓艳昳丽。
  雷纯的余光在她面前的一摞账簿上扫过,不觉有些讶异这个见客的场合。
  更为新奇的大约是,摆在茶桌上的,不是更配盏中蒙顶的茶点果子,而是一叠酥琼叶,与师青若这花下饮茶的做派大是不配。
  那酥琼叶虽有个琼字雅称,实际却是烤馍片一般的吃食。
  顶饱,声大,接地气……
  “愣着做什么,坐啊。”师青若合上了手中的卷宗,搁置在旁,像是直到此刻方才发觉前头多了个人。
  雷纯更是敏锐地留意到,当她抬眸的刹那,目光倏尔一亮,像是从那堆令人头疼的赤字当中解脱出来,见了一幅养眼得多的画卷,心情自当比方才要好。
  然而她刚刚坐下就听师青若一句:“我还以为你会再早两日来的。看来你既不死心,狄飞惊也确有本事。”
  雷纯:“……”
  她来时面上带着的轻柔笑意,险些在这一句话当前土崩瓦解。
  但想到先前收到的消息,和这几日间的度量思忖,她又不得不承认,师青若确实有说出这句话的底气。
  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与迷天盟的混战当日,师青若竟然仍有余力,打上了神通侯府去。
  若是她真将小侯爷打出了个好歹,或许还能说一句藐视皇权,不遵法令,大可以借机来清算迷天盟中的那些非法之辈,偏偏方应看的伤势只能算是江湖械斗中的轻伤,也就意味着……
  方应看告不了御状,反而会因为师青若这一闹,再不敢收容六分半堂的残部,更不用说是雷纯和狄飞惊。
  与其远走江湖,自汴京之外重新栽培势力,对于雷纯来说最适合的一条路,竟已变成了自己走进这迷天盟来。
  说是自投罗网也不为过。
  师青若看了她一眼,“其实你也不必如此紧张,算来你也确实不容易,有个疯癫的武痴亲爹,有个不问世事的亲生母亲,还有个坏事做了一箩筐的养父,现在还得加上我这个后娘,你要是真在一时半刻间喊不出这个娘字,我也不怪你。”
  雷纯顿时如坐针毡,强撑着笑容:“师夫人说笑了。”
  “我可没跟你说笑。”师青若又认真端详了两眼这张着实能称得上遇雪尤清的芙蓉面,“当日迎接方巨侠返京的时候,你应当已经见到你亲生父母是何情况了,至于你的养父……”
  “当年旧事孰是孰非,我非局中之人,不好做出评价,但你们六分半堂的三堂主雷媚宁可舍弃雷姓,投效金风细雨楼,也要铲除当年的幕后黑手,想来比你我都知道其中内情。”
  雷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师青若已接着说了下去:“就算不提当年只谈眼前,你也不是对他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吧?”
  “我查过迷天盟各个分舵送上来的消息,当日汉水之上,乔装成船老大的者天仇袭击于你,并不是他在水上打家劫舍已成习惯,而是因为,彼时你正替雷损在江汉一带公干,因六分半堂和迷天盟的争斗才找上了你。白愁飞与王小石上船救你的时候,你也趁机杀了者天仇灭口,免得他抖露你的身份。”
  雷纯沉默了片刻,回道:“大节无伤,何必在意帮派如何维系。”
  起码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还有迷天盟,在有一点上是一样的,那就是对外的立场,始终是主战的一方。
  师青若冷笑了一声:“做人的底线没这么低,做江湖人的底线更是,我以为你该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怎么说呢,这话要说出来容易,要让雷纯认可却有点难。
  雷损养育了她十七年,她成长的环境又是雷损接手之后的六分半堂,耳濡目染之下早已将有些东西视为常理。
  也不知道新认爹娘能不能改回来。
  “算了不说这个了,还是说回你回迷天盟的事情吧。”师青若摆了摆手。
  雷纯有些意外,面前的女子明明对于六分半堂的作风大有异议,却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她的下一句话,甚至比她的这个表现还要让人意外的多。
  “先前我同金风细雨楼的人说,若是找回我迷天盟的大小姐,必会以盛大的仪式将她欢迎回来,你自己送上门,倒是省了太多排场。若是七哥清醒过来知道此事,会怪责我办事不力的。”
  雷纯容色平静,心中却忍不住腹诽,若是她真对关七的表现如此在意,也不会借着这个好用的打手干出这么多事来。
  甚至时至今日,汴京城中的绝大部分只知她不是个善茬,行事作风出人意表,却还不知道她到底师承何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她定了定心神,“那么师夫人是什么意思?”
  师青若非但没介意她这个客套的称呼,反而将手边的另外一本卷宗朝着她递了过来,“迷天盟内部,曾因七哥的疯癫混入了各家的内应,还有不少本是盟中兄弟的,被人以钱财收买。好在苏楼主是个体面人,知道这些卧底的事情现在说出去也不好听,干脆将人手留了下来,还让他们另领着一份金风细雨楼的俸禄作为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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