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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谢知秋眼神微动,故作沉吟,“只是将军如今在丧期……”
  庾松谷道:“不急着成亲,可以先定亲。只要咱们两家结成亲事,世叔您便是我的岳丈大人。那谢含灵不过我姑母身边的一条狗,还不是听我庾家摆布,到那时,待小婿与姑母进言几句,保证让岳丈大人重掌谢氏,大大地出一口恶气,如何?”
  谢知秋等的便是这句话,举杯笑饮美酒,耐人寻味地笑道:“将军如此诚心,下次我便诓出五娘来,让她与将军当面说话,亲自为将军把盏奉酒,谅她不敢不从我这个父亲,如此可好?”
  庾松谷闻言,便知谢知秋是个上道的。
  他眼前已浮现出那个娇意无限的小娘子被他揽在怀中,千羞百媚的场景,只觉下腹躁热,志得意满。
  待到席散,宾主尽欢,只剩杯盘狼藉。
  谢知秋在窗边,看着庾松谷在牌坊下骑马得得而去,眼里全是晦气,那里还有笑意。
  包厢的门再次推开。
  一名颀姿玉貌的女郎摇着折扇进来,长眉凛凛,不怒而威,正是谢澜安。
  “含灵,我都照你的意思说了。”谢知秋见了侄女,马上说道,竟有些拘谨的模样。
  “那个……你之前说秋娘的脉象是男胎,当真么?她一切都好吗?三叔都听你的了,你看,是否让三叔见一见秋娘?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咱们毕竟是一家人不是。”
  他这些年被袁泠君管得严,身边没有莺莺燕燕,人过中年只得一子,他是做梦都想再得一个儿子。
  当初谢澜安不知如何发现了他安置外室的宅院,将刚有身孕的秋娘藏了起来,谢知秋暗中查询许久都找不到,本已不抱希望了。
  没想到谢澜安忽然主动找他,说起这事,他如何能不对自己的骨肉上心?
  谢澜安正是深知三叔的弱点,才拿捏他设下今日之局。
  她说:“只要三叔下次再将庾松谷约出来,按我说的做,我便答应三叔。”
  谢知秋目光大亮,“你保证?”
  谢澜安见他神态振奋,忽地笑了声。壁联下的青瓷仙人承露盘上燃着清幽的线香,她的眼神便像那缕漫淡的雾气。
  一个亲哥哥,在胞妹尸骨未寒的时候急于女色。
  一个亲生父亲,一心只顾未出世的儿子,却对乖巧懂事的女儿不闻不问。
  人心之丑恶,哪怕过去百年,也从不让人失望。
  可只要看透了,用起来便会很顺手。
  第43章
  几只黑尾雨燕落在乌衣巷高垣相连的蝠纹瓦当下, 叼梳羽翎。王家的书房,四窗皆闭,焚香清幽。
  “父亲, 太学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不是咱们的门生, 是个三流门阀出身的血性郎君, 姓杨。”王道真对王翱低声道。
  坐在红木独榻的王翱品了一口茶, 眼里露出宁静悠远的笑意。
  “太学生, 本就是天下读书人之口舌啊。此时不发声, 如何对得起他们终日挂在嘴边的仁义道德?”
  雨燕倏尔展动剪翅,从王氏飞入了对巷相邻的谢家阶庭,那对漆亮的鸟目俯瞰着黛瓦粉墙环水连林的五进宅院,映出议事厅的倒影。
  议事厅——如今不知被谁第一个戏称为“文杏院”了,只因这三房院落中植有成片的文杏树,一入仲秋,枝头繁茂的扇形叶片由碧色变为金色,炫耀眼目。文杏裁为栋梁,又是极好寓意, 所以在谢府任事的大伙便叫开了。
  阁中有沙盘,其中插竖的旗帜已比两个月前复杂很多。
  谢澜安立于沙盘前, 手指东边方向, “青州已克, 北府军在渡黄河时遇到胡兵阻击, 大司马不回报军讯, 折损尚未明确,但据阮伏鲸传回的消息,过河的大玄军队仍在向虎牢关进发。大司马存了毕其功于一役的心思。但,战线拉得过长了。”
  崔膺凝眉。
  半晌, 先生方道:“虎牢关是洛阳城东边门户最重要的一道关隘,此关之于洛阳,正如石头城之于金陵。大司马骁悍莫当,深入敌腹,可破北胡胆气。”
  然而,拓跋氏早已不是百年前披发左衽入关的野蛮人了。胤奚心中接口。
  北地朝廷这些年力主汉化,学汉人的王霸之道治国,颇成气候。褚啸崖先前带兵攻拔的速度迅猛怖人,一因袭敌不意,占据先机;二因北府精骑由他悉心训练,养精蓄锐多年,有出锋之锐气;三是粮草提前筹备得当,后顾无忧。
  但随着大军越深入,后续的补给便将越困难。
  如今虽是丰收之季,但据战报,驻守青州的胡人在撤离前坚壁清野,烧毁粮仓,留下了一州饥馑之民。
  是以南朝虽打下了青州,却无法因粮于敌,相反,大玄打出仁义之师的名号,便要收人心,抚百姓,只怕还要从军资中分出口粮来济民。
  补给之外,又有攻城之难。
  虎牢关被誉为天下雄关,易守难夺,兵力在十倍以上可围之,五倍可攻之,若双方人数旗鼓相当,便是攻方吃亏了。
  胤奚垂眉思索着,没有多嘴多舌。
  谢澜安在京中也只能做到尽量通览北方的战况,多谈无益。离开文杏院后,她便回上房处理庶务。
  胤奚安静地在一旁磨墨。
  谢澜安看重成效,对下,不容敷衍懈怠、语焉不详的属秩,自己做起事来也是心无旁骛,颔首伏案间,英昳的容脸淡薄似雪。
  胤奚悄无声息,将自己轻敛成一团不会打扰她的空气。
  将近午时,谢澜安小憩,也只是在蒲席上以手支额假寐片刻。
  胤奚直到此时才轻喘一口气,无声侧头,凝望着女子即便休息时仍清俊漠世的长眉渌鬓。
  “眼睛不老实?”谢澜安闭目未睁,丹朱色的唇轻轻启合。
  胤奚桃花形的眼一瞬瞠圆,水气更润。
  见女郎没有睁眼,便抿唇没有挪开眼,柔声说:“女郎好厉害,什么都能发现。”
  半困半醒的谢澜安眉梢挑动,胤奚忙又道:“女郎莫睁眼,睡一会吧,有事衰奴唤你。”
  昨天小扫帚在学舍贪凉食多了瓜果,导致上呕下泻,胤奚去照料了她一夜,晚上便未回府。不知女郎昨夜是不是也没休息好,嗓音里带了些沙意。
  谢澜安听了,嘴角轻抬,心说难不成我还要听你的。然午日昏热,她昨夜又被噩梦缠身,眼皮子渐渐发沉,终也懒得睁眼挤兑他一句。
  她是从一阵脚步声中醒来的。
  睁开眼,掌心传来一片柔软温腻的触感。
  她醒神转头,恰好胤奚乌润的双眼也正望过来。他仍是她小憩前的坐姿,那只右手却不知何时虚虚塞到了她的掌心下,老老实实垫在那里,使她的指腹正巧落在那粒小朱砂上。
  不是趁她睡着轻薄她,而是送上门来请她“轻薄”。
  谢澜安初醒的眼神自带一抹疏人的冷恹,仿佛在确认此世何世,看人也漠然无情。
  胤奚承接着她的目光,笑得温醇,动作隐密地拱了下手背。
  谢澜安指尖往那颗痣上捻了捻,眸光慢慢回温,拍开那只撩拨人的爪子,望向门廊,“山伯,何事?”
  若非大事,岑山不会打扰家主休息,老管家回说:“娘子,刚收到的消息,户部扣下了最新一批北伐军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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