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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澜安,一路舟车累坏了吧,我是你的大舅母,”又指着身旁一对中年夫妇,“这是你二舅、二舅母,”又指着身后一名头戴五兵佩,面容与阮碧罗有五分相似,却更丰腴华雅的妇人,“这是你姨母,听说你来,特意从姑孰赶回来的。”
  谢澜安一一见过,余下的便是与她同辈的表兄弟与表姐妹。认完了亲,她命使女向众人送上礼物。
  姨母阮霞锦带来的女儿常乐是个有话憋不住的,目光闪亮地注视谢澜安半晌,忍不住道:
  “表姐……小妹可以向你求副字么?你不知道,你的墨宝在吴中都卖疯了,一字千金,有价无市!”
  大家一下子笑开,阮霞锦又气又笑地敲敲女儿的脑壳。
  常乐俏皮地吐吐舌,她说的却也半分不夸张,这其中有个缘故,只因先前谢澜安自曝女子身份时,使得江左震惊,人人骂她欺世盗名,故以收藏金陵第一人的墨宝为耻,兴起一阵焚毁其书的风潮。
  等到谢澜安一路扶摇直上,为陛下立下挽宫倾,清君侧的功勋,出任二品御史台主,先前毁书的又悔不当初。
  物以稀为贵,谢澜安的手书价值一霎水涨船高,如今谁家能有一副谢澜安的真迹,倒成了名流间的一桩风雅韵事。
  谢澜安笑说:“我给你写两副。”
  她笑得倜傥风流,又是那般好相貌,常乐一时看痴了。
  这时老夫人的情绪平复下来,又拉谢澜安坐在自己身旁,细细看她,喜爱不尽。
  她问谢府一切可好,谢澜安含笑应答。阮厚雄笑说:“母亲没看到澜安穿官服的样子,那才叫威风凛凛!”
  他的自豪之情溢于言表,恨不得谢澜安是他的亲生女儿。
  二舅父阮端临听了,笑了两声。
  “是啊,怎能不威风,自古闻所未闻女子入台省的,她又是上书去除府兵制,又是请陛下清检世家田产,这次来知道的是探亲,不知道的,还以为带人来阮家抄查呢。”
  阮端临话音落下,满室无声。
  尹老夫人面色不豫,阮厚雄反应过来,喝道:“老二,胡说什么?!”
  阮端临似笑不笑,“我见到多年未见的外甥女高兴,说两句自家实言罢了,大兄何必动怒。”
  方才母亲与小妹抱头对泣之时,阮端临便冷眼旁观此女,却见她无动于衷,泪也不见一滴,便知这是个心硬的人。
  谢澜安此来明着说是探亲,心里还指不定想着怎么拿阮氏开刀,好完成朝廷的政策,向她主子邀功呢。
  母亲和大兄只顾念亲情,忘了宗族扎在钱唐的根才是传家之本,都糊涂了!
  谢澜安坐在榻侧微微一笑。
  涉及利益的地方便有冲突,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她家中尚且有一个三叔不安分,阮氏家族里有人不愿意清田放利,对她心存戒备,再正常不过了。
  她已脱去了披风,一身云缎流裳清冷傲丽,她双手交叠于膝上,口吻老成,不似晚辈:“今日是喜日子,我入府只为探望外祖母,二爷莫多心,不然惹了外祖母生气,便不美了。”
  她三两句话,表明了立场,讨巧了老夫人,阮端临倒被她划拨成外人了,被母亲狠狠瞪上一眼,噎在原地。
  第61章
  “诶, 咱家的孩子有出息,这也是阮家的荣耀。”大舅母凌氏见阮碧罗这个当娘的没反应,连忙笑盈盈地将话接过去。
  “俗话说娘舅亲, 娘舅亲, 打断骨头连着筋, 澜安俊才非凡, 又有孝心, 体贴外祖母还来不及, 还能坑我们不成。”
  阮霞锦瞥二弟一眼,笑对凌庄道:“你家的大郎也出息大了,这回在边关立了功,得授官身,以后也给你挣个诰命当一当。”
  “大表兄,”常乐从母亲身后露出头,趁机插科打诨,“战场上可凶不凶险?你进宫面圣,听说当今陛下只有十六岁, 陛下生得什么样儿?还有,北边的胡子当真都是高鼻渊目, 褐发纹身的吗?”
  小女娘几句故作不谙世事的天真话语, 将先前尴尬的气氛盖了过去。
  阮伏鲸抬手拍了拍常乐的发顶, 大家说笑一阵。之后男人们识趣退出去, 留妯娌几个, 陪着老夫人和远客说体己话。
  谢澜安的手一直被尹老夫人拉在手中,那是一只干燥而温暖的手掌,带着血脉相连的亲近。
  谢澜安后背微僵,这样的温情于她而言, 有些陌生。
  但她耐心地听着老人诉说母亲出嫁时的故事,在外祖母问及自己这些年的生活时,挑拣能说的,徐声慢气地回答。
  半个多时辰后,经历一场阔别重逢的老人累了,要歇一歇,谢澜安这才随舅母姨母们出来。
  她起身时,尹老夫人犹不舍得,转头向人叮嘱:“可安排好小囡的住处啊,不许怠慢了她。”
  凌氏等都笑说早安排好了,请老祖宗放心。
  谢澜安嘴唇动了动,见外祖母神情殷切,便没有把话说出来,微笑说:“阿婆先歇歇乏,待晚些时候澜安再过来说话。”
  院里,阮厚雄从出来后就没走,正在等着谢澜安。
  “舅父。”秋冬之交的太阳升高了些,给凝翠的松柏镀上一层温度,谢澜安没接使女捧过来的披风,踱至阮厚雄身侧。
  她与舅父之间没什么不好说的,低声问:“咱们家在城中可有别宅?我还是住在府外比较好。一来我身负皇命,非止探亲,做事时我的人来回进出,恐惊扰内眷;二来,到时我抬抬脚走了,阮氏还要在钱唐立足,澜安不能给家里与其他世家树敌。”
  阮厚雄眨巴眨巴眼,没急着说同不同意,问:“方才在屋里和母亲说了?”
  谢澜安眉间的神色淡了些,“没有,怕外祖母多心,以为我和二爷置气。”
  对老人来说,最看重的就是家人一团和气,手心手背都是肉,没必要让老人家为难。
  阮厚雄听出她连声二舅都不愿叫,这何止置气,只怕在心里已把老二剔除亲籍了吧。
  他觉得老二是活该,不提这茬,只是笑说:
  “你之前寄来的信我反复看过几遍——土断清田,削弱世家,听上去确实是利刀割在肉上,连我也心疼。但此策对世家有损,对生民却有益,舅父再心疼自家这仨瓜俩枣,却还没老糊涂,分得清义利二字。
  “立不了足?我老阮家也不是纸糊的。你只要能说服那些一个比一个顽固的江左高门,完成此番使命,阮氏自然无碍。你若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到时灰溜溜跑了,阮家才是没脸见人了!”
  谢澜安眼神明亮,半笑半认真道:“为了阿舅脸上有光,看来外甥女是只能成,不能败了。”
  “我家澜安何时败过?”
  阮厚雄昂首睥睨,对她有说不出的信任,话风一转,“别住外边了,早为你准备好了——伏鲸从前有个练功的小演武场,连着西边花园,地方不算小,只是你舅母不愿他走上从军的老路,后来便空置了。那里有独立通向西府门的道,不和内院混杂,已经收拾出来了,你和……你那些麾下只管放心住下。”
  谢澜安闻言,正合她的心意,便不推辞了:“还是阿舅想得周到。”
  她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往外院的方向瞟了眼,眼眸微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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