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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说完他好似生怕对方听不懂,还特意用流利的鲜卑语重复了一遍。
  尉军闻言,果然惊疑不定。纥豆陵和立刻道:“休听他们胡言!谢二远在荆州,岂敢轻易离开治所。南人狡诈,虚张声势,诸军随本将打下青州,封侯可待!”
  说罢,他煞气横生地一夹马,横槊冲向那对横空出现的竖子贼女。
  纪小辞与娃娃脸见敌将不上当,对视一眼,以默契的配合联手御敌。
  “阮郎君,还成不成?”胡威挡在阮伏鲸身前,这位昔日受阮厚雄照顾的山越主,惟恐阮家大郎有失。
  阮伏鲸早已弃了槊,因连续挥砍几个时辰而失力的右手上,用布条缠着一把卷刃的环首刀,刀槽还在滴血。
  他浑身浴血地靠在墙上喘了口气,抬起那双疲惫的眼,沙哑地问:“来了多少人?”
  胡威跟他透了底,阮伏鲸听到千人之数,心情没有轻松多少,甩了甩腕子站直身体。
  “那就杀。”
  日出时,他身边不再有阮时的身影。
  精锐营训练有素,尉军却是人多势众,只要纥豆陵和不倒,他就是稳定军心的一杆旗。新一轮的攻守,不断有人倒下,到了此时,已经没人再分神去问徐州的援军到了哪里、他们还能不能等到增援,只剩最本能的厮杀。
  金乌高升穹顶,正午的烈日烤干了大地的血迹。当胡威因敌方源源不断补充的兵源而心生绝望时,城外掠阵的尉军中,突然响起一阵紧急的鸣金声。
  地面在颤动。
  一道粗犷又爽朗的笑声响震云天:“俺老权来也!阮郎君,老胡,我没来晚吧?原本早些日子能到的,这不是在家等朝廷的任命文书来着嘛——讨逆校尉,嘿嘿嘿,光宗耀祖啊!”
  权达雅身后跟随着一片黑甲压城,这是把全部身家都带来了。
  胡威捂着肋条下的伤口,想笑又想哭,悲愤地骂道:“权大牙,你大爷啊!”
  尉军的鸣警角声还在继续,且越催越急,随着鸣警,地面的震动也越来越清晰。
  纥豆陵和心中油然一凛,霍然转看南方,当机立断道:“撤——”
  一路悠然北上的北府铁骑与徐州驻军的合兵,终于到来,在距邹城还有二十里的时候,大军开始加速冲锋,征尘蔽天。
  褚豹头戴兽首盔,身穿环锁铠,威凛凛,笑吟吟,鞭指城门:“众士听令,得敌军上将首级者,赏万金!”
  ·
  当青州大获全胜、击退虏兵的军情传回金陵,南朝庙堂上下,终于松了口气。
  可惜纥豆陵和在亲骑的掩护下奔逃而去,褚豹追出三舍,没能擒住此人,否则便可断掉伪朝一臂。
  不过青州在此战中,生俘尉兵二万余,也算大大挫了伪朝的锐气。
  与此同时,褚豹与徐州将黄勇聚在微山下奏乐饮酒,疑似延误军机的消息纸里包不住火,也披露出来。
  可知道又怎么样呢?北府早有跋扈之名,大司马积威深重,朝臣人人噤声,对此黑不提白不提。
  除了谢澜安。
  御史台连上三道奏疏,谢澜安在殿上厉声道:“臣弹劾北府少都督玩忽职守,勾结外府驻将私授渎职,藐视皇命,请陛下罢二人官职,查问严惩!”
  这一仗是赢了,可青州二万驻军也打到只剩几千人。北府军哪怕早到两日,何至于如此惨烈!
  而且,他褚豹并非力有不逮,他是有意以青州驻军为饵,打算先消耗掉北朝先锋锐气,再踩着同袍的尸骨成就自己的战功!其心可诛!
  表兄寄给她的报安书上有一行字,令谢澜安不忍深想,当日孤城死战的景象。
  阮伏鲸说:“同袍骨三日埋不尽,城中血一旬洗不清。我与褚氏不共戴天。”
  有人揪住北府不放,皇帝心里便舒坦,自然应允谢澜安的请求。
  褚啸崖自然上书辩驳,口气一如既往地狂悖,说“若无北府军,便无青州一胜再胜。兵无常势,迟一日速一日皆是将在外,时势自度,非领兵者不知深浅。”
  只差直白地把“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拍在金陵君臣的脸上。
  大司马护犊子,京吏没法进军府拿人。谢澜安对此早有意料,她说好啊,“那么此番北府出兵军费,国库一钱不出。”
  若想要钱,我便要在廷尉府看到褚豹卸甲待审的身影;不然,你褚啸崖想亲自进京来与我当面对质,我也欢迎得很。
  再不然,你敢带兵入城讨说法,西府水师一日顺流便至金陵。
  谢澜安后台硬,自身风骨更硬,如此一来,黑不提白不提的便成了褚啸崖。
  御史台和大司马相持不下的时候,另一厢在商量如何处置那两万俘虏。
  有人主张立斩不赦,以壮军威,也有人建议分散流徒,让这些战俘为南朝屯田耕地。
  皇帝询问谢澜安的看法,谢澜安眸光轻动,弹袖只说了一个字:“放。”
  轩然大波。
  ……又来了。郗符在臣僚的惊声中低叹抚额。
  这种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言而定天下法的熟悉感觉,谢含灵她怎么就玩不重样呢?
  “——那可是两万兵力,放回伪朝,由着他们再反攻我朝吗!”之前对北府行事半个字都不敢指摘的兵部尚书,头一个跳出来,脸红脖子粗地质问谢澜安,“纵虎归山,汝何敢尔!”
  中书省附议:“青州虽胜,却胜得不易。将士们血流成河方守住疆土,岂可将俘虏轻易放回,寒将士之心?谢中丞,事关社稷,切莫因虚仁假义而头脑发昏!”
  “含灵,”皇帝在御座上面色不定,慎重又带有几分宽和地问:“你的理由是什么?”
  放回两万兵俘,不是儿戏。
  可谢澜安迄今为止所有的建策无一不应验,所以只要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就愿意陪她一起疯。
  疯?
  谢澜安可不需要谁自作多情地为她兜底,她无比清醒,平静的眸底却又拘压着两簇因青州重创而生的煞气,致使那道独立殿中的身影格外冷峻。
  谢澜安说:“臣请陛下看一出好戏。”
  胤奚给鲤鱼喂了食,撑臂反坐在木廊阑杆沿上,翻开女郎撰写的北将谱。
  那起了茧子却依旧隽长泛粉的指尖,点到“纥豆陵和”一条,上面有一行眉批小楷。
  “其人推过喜功,好瞒报伤亡,削占抚恤。”
  今朝上朝前,女郎问了他一个问题。
  “我与归月在吴郡的来往书信你都看过,我熟知北朝将领的用兵习惯,并非与她推演得知,你不生疑吗?”
  胤奚摇摇头,开口便是真心话:“只要是你说的话,此生不疑。”
  他看到女郎当时愣了一下,而后,那张清靥雪颜上,露出一个他这辈子也学不来的恣睢笑意。
  她说:“该疑的。”
  ·
  洛阳牡丹正艳。
  北庭的宫殿也学汉家,在盛夏供着纹样精美的青铜冰鉴。白马寺为太后娘娘新奉上一串佛前开光的紫檀佛珠,此时正拢在尉迟太后保养得宜的柔白右腕上,随主人一起聆听御阶下纥豆陵和的回报。
  “末将率兵出征,却折戟于东,无地自容,请求太后与殿下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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