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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王道真伏身不起,专挑小皇帝的痛脚下刀,“国柄不可授人,借人国柄,则失其权*,当初庾氏——”
  “一言决事的王氏才从朝堂隐退几日,王司马你昏头了?”谢澜安眸尾轻扫,不客气地打断王道真,“我放俘自有放俘的道理。”
  “什么道理?”
  王道真从地上爬起,凝视谢澜安,“可千万别说是为了仁义道德,才想出这等灭自家士气、长敌人威风的昏招!陛下,此女居心叵测,若不将她斩首示众,国人不服!”
  郗符冷笑一声:“从下狱受审到斩首示众,王司马也太心急了。此事经陛下首肯,青州崔先生亦无异议,王司马还是稍安勿躁。”
  谢澜安对这些争吵置若罔闻,轻敲笏板,出神自语:“难得还要等几日?”
  话音方落,一名御林军自驰道快马入宫,在殿外伏阙禀事。
  中常侍宣人入殿,御林军趋步而进,叩拜圣驾,道:“启禀陛下,方从谍报处得到伪朝消息,上旬胡将纥豆陵和率族部,于洛阳广莫门发动兵变,被伪朝禁军——合力斩杀。”
  皇帝精神登时振奋。
  郗符最先看向谢澜安,王道真如闻天方夜谭:“……消息来源可靠吗?纥豆陵和怎会兵变?”
  “伪朝庙堂似起风波,”御林军回言,“纥豆陵和战败后受到质疑,故举族起事,具体始末尚未探知。不过叛乱一事如今洛阳市井皆闻,不会有错。”
  没有死在沙场上的纥豆陵和,却被尉人自己斩杀于家门口,这对南朝来说无异于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不过很快,众位喜溢眉梢的大臣便想到此事必然与谢澜安有关,不禁调转目光,看向那从始至终镇定自若的女郎。
  谢澜安看向王道真,神色漫淡道:“我来告诉司马为什么。纥豆陵和为人揽功推过,战败回朝,必瞒军报,此时将俘虏放回,便是他的一道催命符,是其一;北朝学我汉人风俗,这党同伐异,钩心斗角的本领南北皆然,必有政敌趁机落井下石,是其二;然纥豆陵氏是河西贵族,姻亲连结,势力不容小觑,必纠兵反抗,是其三。”
  按着事情必然发展之理推算下来,洛阳不乱谁乱?
  她不怕北朝有聪明人,发现这是场离间局。
  明知是反间又如何?那被瞒报的活生生的两万人做不得假,云梯车被克制也是事实,以尉迟太后精明强势的性格,明知军中不干净,她能忍住不查吗?
  只要开始查,引发的一系列动乱,就再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了。
  她从不做多余之事,放人,自是为了杀人。
  谢澜安不再看瞠目结舌的王道真,向皇帝一揖:“臣急着去礼部看榜,若无他事,容臣先退。”
  皇帝纵容地颔首。谢澜安为他兵不血刃除去敌国一员猛将,这无伤大雅的早退,他当然不会计较。
  谢澜安飒沓生风的袍角经过王道真,后者终于如梦初醒,不甘地咬牙:“以两万人换取一人性命,便值得吗?”
  “……回陛下,卑职方才还没回禀完。”
  那名御林军面颊隐隐透出兴奋,语速飞快地说:“就在洛阳兵乱后,伪朝的六镇府兵亦生哗变。据谍探回报,仿佛是军户不满鲜卑的贵族将领瞒报伤亡,剥削抚恤,一经纥豆陵和之事,就全部爆发了出来。其中有一部分向北投靠柔然,还有一部分据镇自立,反了伪朝!”
  北边六镇闹起义了!
  皇帝蓦地从龙椅上站起,碰撞的冕旒发出脆玉之声。
  他甚至忘记了君王仪态,急切地问了句和适才王道真一样的话:“消息确准吗?”
  要知道,北地六镇的军户是北朝大部分兵力来源,在北朝皇室执意汉化之后,那些被王公贵族看不起的泥腿子,与高门之间的矛盾便越积越深。若北朝果真失去了这部分支持,战力定然大损。
  不止如此,忙于平息内乱的北朝,有柔然在背虎视眈眈,又有南玄在腹针锋相对,那么至少两三年内,无力再挥鞭南征了!
  郗符左拳击上右掌,目光湛亮地回头。
  左右两列群臣,也不约而同又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那光晖晃眼的殿门口——谢澜安拂衣离去的方向。
  群臣眼里都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情绪,那近乎是一种不愿承认的敬畏:谢含灵纵使再料事如神,又怎么可能未卜先知,在摇扇笑谈间,便对千里之外的朝局预料得这么狠、这么准?
  王道真呼吸发冷地倒退一步,仿佛看得见谢澜安那对清冷眸子里的讥色——
  以两万人换一人性命不值,那么以两万人换个六镇起义、换个敌国内乱呢,值不值?
  ·
  在臣子们心绪激荡的时候,谢澜安只是平静地走到礼部南院,看向东墙上那张黄榜。
  同样的榜单,还有一张放大的绢榜挂在宫外天街的广场上,方便举子查看。
  谢澜安从上到下扫过几眼,便将全榜的姓名与排次囊入记忆,神色一无变化。
  榜首是楚堂,意料之中。
  第二名,赫然写着楚清鸢的名字。
  第三名,邝逢辰。
  至于胤奚、百里归月、常乐以及谢澜安看中的几个好苗子,不谋而合藏了锋,名字都在榜单中游晃荡。教人看不出深浅,却足够进入会试。
  谢澜安目光落在胤奚的名字上,嘴角轻翘。
  清淡若不可见,却是她今日的第一个笑。
  还以为他会全力以赴,力争上游。小瞧小郎君的城府了。
  而那三百余名女学子,中举者八十七人。唯二跻入前十的,是颜景若与高稼。
  “这个结果我很知足了。”回到府里,谢晏冬手里也有一份抄录的榜单,她对谢澜安说,“毕竟是为国取士,能留下三成,咱们开的女学馆便不算白费功夫。若会试中这八十七人还能留下三成,足矣。”
  第一届闱试只是个先声,毕竟天南海北还有很多才士尚在观望,没有报名。
  楚堂作为新晋的扬州解头,依旧温吞不惊。只在见到谢澜安时,这蕴秀青年向她深深一拜。
  “纥豆陵和之死,女郎之功,六镇乱,女郎之功!女郎兵不血刃挫乱北朝,子构敬佩之极。”
  他自从青州乱起,褚军延误,心里就一直为老师与牺牲的青州将士憋着一口气。
  而今听到北朝的消息,楚堂心头这口郁气总算得出,比得知自己高中解元更加激动。
  百里归月扶着婢子的手背,从院中缓步走到谢澜安面前,也道:“女君算无遗策,百里自愧不如。我在府中几已无用武之地了。”
  论查缺补漏,谢澜安自然缺不了她。谢澜安神色古怪,冷不丁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目光还黏在她身上安静微笑的胤奚。
  “是不是这人把你们带坏了?”她指着他。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胤奚对她奉承拍马的功力,在整个谢府都首屈一指。
  胤奚无辜地抬起三根手指。
  “阿妹不用谦虚,”连一向克己复礼的谢策听闻北朝动向,都忍不住击掌,忘情地握住谢澜安的双肩,“六镇起义啊,这一着,连我这个兄长也佩服你!南北国运本就是此消彼长,只要北边腾不出手再兴战事,给我朝三年实行新法、拔举人才的时间,克复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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