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几人立刻领命前去,却有些长老在犹豫,千鸿宫此刻正在一个逐渐地位滑落的节点上,再加之体系庞大,后继无人,如果宣衡遭遇危险,那宗门上下必然大乱——
  眼前突然出现的少夫人,显然不是来叙旧的,如果他们离开,宣衡大概率非死即残。
  而有些当年的长老,当年就看不惯这位少夫人,一人忽然从袖中拿出竹箫,乐声尖利催破灵力,冒出阵阵杀气。
  宣衡侧耳听到,怒道:“不要出手,这是我的事——”
  羡却并不会不反击,她忽然松开了半搂着宣衡的手,脚尖灵巧的点在地上,手中堪比她腰宽的巨大刀刃,黑色刀面映照着寒光,好似绞刑架的断头铡,却在她手中如一弯黑色的月亮般挥舞。
  最当前的那位长老音声突然吹岔,他察觉不对,口唇离开竹箫,一低头却只察觉双目上一道血痕,紧接着双手从腕处滑落,连同一截竹箫一同,坠落在地。
  第90章
  长老惨叫一声, 血喷涌出来,数位长老悚然,立刻拔剑拨弦还击。
  他们以为宣衡宣琮兄弟二人也会反击, 却没想到, 宣琮飘然让开,他身侧虽然浮现了他那把缠绕着丝线绒花的剑鞘,却并没有出鞘的意思, 反而抱着胳膊极有兴趣地看着她在屠杀。
  数位长老有些怨毒地将目光投向兄弟二人。
  二十多年前, 宣衡跟十几位父辈长老的惨死脱不开干系, 甚至有人怀疑当年千鸿宫的失火就是他导致的。
  若不是这些长老都在位百余年, 有自己的别宫、产业与弟子派系, 也畏惧于宣衡的手段而伏低作小伪装着……否则说不定早就被宣衡屠戮干净了!
  而这宣琮,明明可以竞争少宫主之位, 却对一些想要支持他的长老冷嘲热讽, 兄弟二人既像是敌对又像是一伙的……
  悬台上位置本就不宽大, 这位消失十几年的少夫人, 好似婀娜剑舞,腾转挪移, 只是手中乌色巨刀,像是她的手掌舞般上下翻飞, 溅满粘稠的血浆, 顺着刀刃往下滴答,与此同时落地的是细碎的断肢。
  几位受伤的长老看得出来她招式的诡谲难缠,朝后疾退,怒喝道:“你是谁?要和我们千鸿宫彻底开战吗?!”
  宣衡听着声音,剑出鞘,剑刃与她的宽刀撞在一处, 他手腕发麻,厉声道:“羡泽!你要是想毁了千鸿宫,完全可以十几年前就这么做,为什么偏偏现在——你是要彻底站在西狄那边了吗?你知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跟他们同路,你只会沾得自己一身腥!”
  羡泽可记不清十几年前的事,她冷冷道:“你还没搞懂。不是我站在谁那边的问题,而是谁选择站在我这边,谁便是生。你们现在袭击阴兵,就是挡了我的路。”
  宣衡脸色苍白,羡泽也不想纠缠,不去追击那些逃离的长老,站在血泊断肢中,指尖化作龙爪,毫不犹豫的反手刺向宣衡腰腹。
  宣琮一愣,几位重伤逃出去十几步远的长老也双目圆瞪,看着这一切。
  宣衡因剧痛而仰头挣扎,他拼命转过头去,面朝着她,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了,却仍吃力的瞪大眼睛,想要在晦暗的视线里看到她的表情:“你说过要把它留给我的——这十几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失忆,为什么此刻又要拿走金核了?”
  羡泽恼火道:“我根本不记得说过这些话。再说,金核有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个拿着的时候恨得要死,拿走的时候又恨不得哭哭啼啼,物归原主,天经地义!”
  宣衡死死拽着她,听到这话更是面上浮现几乎要呕血的怨:“我们‘一个个’?你到底在拿谁举例?!你想说钟以岫吗?他算什么,也配跟你我之间相比,我们是结发的夫妻!”
  羡泽没想到他这时候,还抓着她话里提到别人这点不放。
  真要说夫妻,她又不止有他这一任丈夫,她嗤笑道:“我满头的发,想跟谁结发就跟谁结,你这个前前夫到地下跟我前夫打架去,打得头破血流才好!”
  宣衡却猛地一愣,不可置信中摇摇欲坠:“你……你后来……还跟别人成婚?”
  什么啊!这是重点吗?
  咱俩现在不应该是血海深仇的桥段吗?
  羡泽其实不想杀他的。
  因为她知道千鸿宫是最有可能转向她的一艘巨轮。
  特别是千鸿宫地位下滑,可能会被元山书院压制的当下,继续走“讨伐真龙”的路子,他们永远都会被元山书院压一头。
  除非……
  这其中的关键就是宣衡。
  让他意识到自己没了金核的虚弱,杀了那些最可能反对支持真龙的长老,他如果还想要千鸿宫的未来,就应该尽早想明白,然后匍匐下来称臣!
  羡泽深吸了一口气:“好,你要我不背弃诺言,那我就不拿走。”
  他听到这话,动作一僵。
  羡泽在他鬓边轻声道:“钟以岫虽是当年伤我最重之人,可他也以化神期之躯,五十年还了不少债,让我能重诞内丹,我也能面对魔主分身而反击。你毕竟修为境界比不得他,金核恐怕也没有多少力量,且留着吧。”
  “只是他日,元山书院围攻我时,魔主分身袭击我时,若我只差一丝力量,那愿你能抱着这金核,睁大你这双眼睛,看着我孤零零的残躯再度陨落,看我成为海中枯骨,被这些贪婪的宗门再次分食。你便能安心活一辈子。”
  宣衡面色苍白:“……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从没有……”
  羡泽抽出手去,似乎要放过了他的金核,宣衡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拿走吧。”他哑着嗓子道:“我此次前来,只为了打击伽萨教,他们屠戮我千鸿宫多处别宫,确有仇怨。我不是来讨伐你。我也不可能讨伐你。”
  他面露惨淡之色:“你忘了,甚至连父亲,都是我和你一同杀了的……”
  此言一出,不止是逃开的长老、宣琮等人面露惊骇之色,羡泽也愣住了。
  他还一直只是“少宫主”,羡泽就以为自己的真正仇敌卓鼎君并没有死,但现在看来,难不成当年她和他已经……
  羡泽惊疑不定的望着宣衡的双眸,可他眼睛已经彻底灰暗下去。
  不论这话真假,她的目标可不会动摇。
  羡泽毫不犹豫剖开他的灵海,彻底将金核从他体内之中取出。
  宣衡此刻只能看到月光下她依稀的轮廓,却看不清她的脸,但随着她的金核无法挽回的离开他的躯体,眼前彻底黑暗下去——
  他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与此同时,二十多年前被金核压制的余毒,正在反噬他的身体。
  金核多年掠夺他的灵海,但他的灵海早已适应它的存在。
  在千鸿宫,他们的婚房十几年未变,他独居其中,甚至还空着那半边的位置。
  每个夜里只要这金核在他体内慢慢旋转,他就觉得这场婚姻还没结束。
  此刻随着剧痛,金核出现在她掌心中,他的灵海就像是被拿走了烛火的灯罩,空空冷冷,仿佛只余下一片烟熏火燎的污痕。
  宣衡摇摇欲坠,一言不发。
  他彻底目盲,彻底断掉与她的联系,她一定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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