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林宛宁心里藏着事,小声开口道:“我有钱。”
  一千块呢!
  “拿着。”
  男人的声音冷了几度,也似乎夹带了些不耐烦。
  “这几天我和二哥不在家,你有什么事可以问二嫂。”
  秦啸说着说着,像是又想起来了什么,转而又从身后的柜子里掏出了几张肉票交到她手里,脸色没有刚才那么冷清,郑重道:
  “我知道你不愿意嫁过来,不过也没关系,老子从不欺负女人。但你人在这家里,就是我秦啸的人,吃喝拉撒我还是管的起的。”
  泥腿子说话直白,林宛宁脸色一红,接过来肉票低头一看,竟然有八斤?
  她们两位女同志,哪儿吃得了这么多?
  “家里还有大哥,他行动不便,做不了饭,就拜托你跟二嫂了。”
  秦啸匆匆说完,就转身向西屋走去。
  他手里揣来了两个灰扑扑的大麻袋,然后利索的往手边架子上一套。
  将林宛宁眼里那些宝贝,一股脑倒了进去。
  剩下些相对便宜的干果、蘑菇之类的东西,又单独收进了另外一个袋子。
  林宛宁看的心脏一抽,这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他就这么简单粗暴的收进了麻袋?
  这时秦啸又从兜里掏出一块烧黑的炭,在袋子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了几个数,林宛宁不解,便直接问道:“这些东西,你卖45一斤吗?”
  秦啸一声冷笑:
  “一斤?你这小同志,挺有做奸商的风范。”
  “45一袋还差不多。”
  闻言,林宛宁两眼一黑,差点儿晕过去。
  第8章 “男人都这样,喜欢些中看不中用的,哼。”
  秦啸个高腿长、步履生风,两三步就踏出了门。
  他一手扛起了一麻袋林宛宁眼中的宝藏,几十斤重的山货在他宽大的肩膀上都显得格外轻松。
  这时,家中墙上的挂钟传来“叮”的一声。
  林宛宁转头望向那斑驳的土墙,正好是早上八点钟。
  东州省地处祖国北方,此时季节昼短夜长,早上八点钟太阳才出。
  雪后初霁,晨光清冷,从烧着火炕的屋内一出门,哈口气都直接变成了白雾。
  林宛宁冻得打了个哆嗦。
  望着泥腿子头也不回的背影,她返回屋内,随手披了件大棉袄又出门,然后还没追到门口,就听见了三轮车启动的声音。
  轰隆隆的动静,在这静谧的清晨,格外的震耳欲聋。
  林宛宁急忙一阵小跑,推开木门一看,果不其然,是她在大山外遇见的那个刀疤脸大叔。
  韩书记口中曾经的土匪头子“二把刀”。
  当时夜色昏沉,她没有看清楚二把刀的全脸。
  这次迎着朝雾和晨光,林宛宁可算是瞧清楚了他的模样。
  从眉骨到嘴角,一道凹凸不平的长疤痕格外触目惊心,而且半边脸胡子拉碴,半边脸只剩下烧伤后的白色皮肉。
  这人满脸的沧桑和阴鸷,一看就是混久了的老江湖。
  二把刀见她撵出来,呲牙嗤嗤道:“哟,小媳妇还舍不得呢。一起上车?”
  秦啸正在后头仔仔细细的装货,闻言立刻挑眉,冷着脸骂了一句:“你他娘的别找揍!”
  二把刀敛了敛讪讪的笑意,将脑袋缩回了围脖里。
  这人看上去很凶很不好惹,却似乎很怵秦啸。
  被秦啸一训斥,立刻换了正经的语气,指了指秦啸对着她吹牛道:“等着吧,干完这一票,你男人就能给你盖大屋子了!”
  他还真是什么人都敢结交。
  林宛宁懒得计较,她也能猜到秦啸是为了借车子图方便,为了养家糊口。
  自然是什么样的人都免不了得打打交道。
  秦啸见她追出来,一眼就看穿了林宛宁的心思,解释道:“这些东西,是早就跟老客户约定好了的。”
  林宛宁见状只好作罢,这些山货的价格想来也是市场决定,怎么卖出更好的价格,怎么打通更多的销售渠道,都是一门学问。
  她的丈夫现在连字都认不了多少,问了也是白问。
  只能从长计议。
  眼看着俩人就要走了,这时,林宛宁却眼尖发现了三轮车上另外一包东西。
  在麻袋旁边,一个用旧了的绿色军用水壶,还有一个都用裂了缝四处漏风的皮包,她目测,里面好像装满了黑色的、窝窝头?
  这冰天雪地的天气,一袋窝窝头放外面估计十几分钟就凉透了。
  俩人风驰电掣般离去,临走,秦啸不耐烦的摆手让她回家,林宛宁乖巧的点了点头,一阵心酸,却也没说什么。
  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想着来的时候自己丢在皮卡上的那些酱肉,还有油饼一类的吃食,手里捏着自己口袋里刚才他给的粮票和肉票,心里越发的酸楚。
  又想到秦啸临走前叮嘱她的话,林宛宁决定出门买些东西,再去看看大哥。
  她记得那个梦里,顾家齐第一次在暗中使坏,是大哥秦礼第一个发现并阻拦的。
  但那时的林宛宁欺负秦礼是个残疾人,生怕他声张出去对顾家齐不利,竟然和顾家齐的人一起,唆使着几个小流氓对他拳打脚踢,甚至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毁尸灭迹。
  谁料秦礼命大,活了下来。
  秦啸回到家,见到了奄奄一息的至亲,年轻气盛的他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于是便不顾哥哥的阻拦,直接将对方动手的那个人打成了重伤。
  结果这一架,不仅把自己送进了监狱,手上好不容易做起来的药材生意也彻底黄了。
  大量的客户和价值不菲的产品,统统被林宛宁送给了顾家齐。
  而秦家,幺弟入狱,弟妹出轨,二弟长期缠绵病榻,二弟妹一个女人供养全家。
  老大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不想再拖累家人,一时想不开便自杀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林宛宁。
  现在的林宛宁回忆着那个梦里的种种,不一会儿,后背冷汗涔涔。
  *
  秦啸的家就位于松庐镇上,这个小镇不算大,说是镇子,其实也就只有一条主街。
  街道两边零星稀散的开了几家小卖部,还有供销社,以及五金土产门市,还有些公家经营的副食店。
  林宛宁将手揣进棉袄兜里,紧紧攥着秦啸给的票。
  她印象中这个年代的人,一个人一个月也就半斤油一斤肉的量。
  手里这些票,不知道他攒了多久。
  现在还是计划经济时代,虽是末期,但买什么东西,还是都要靠票。
  粮油菜肉都要统购统销,而且大多数时候是凭副食店里的售货员手里拿的那种副食本供应。
  上辈子,她听年长的人怀念过这个时代的酸甜苦辣,记得别说是肉,连蔬菜都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做饭基本是全靠凑活。
  好在秦啸家在农村,她印象中东州农村这边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有地窖,可以储存一些蔬菜和粮食。
  林宛宁走到镇街口的一家肉铺店门口,只见这里早早的就排起了长队。
  她合计了一下,自己现在手里虽然不缺钱也不缺票,但是日子得细水长流慢慢的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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