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认字,对于一个有那么一丢丢基础的小学生而言并不难,难的是秦啸这个泥腿子,他上来要学的字,林宛宁也不认识。
他带着她,在自家西屋的中药架子前,一样一样的让林宛宁照着药材写名字,然后再教给他。
起初,林宛宁还能应付过去。
直到秦啸指着一味药告诉她:“这个叫莨菪。”
林宛宁咯噔一下,她是听说过这味药的,但是那两个字实在有些生僻,明明就在脑子里盘旋,就是想不起来怎么写。
无奈之下,她拿笔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浪荡。”
“写完了吗?”
“嗯。”
林宛宁心虚不敢抬头,只手忙脚乱的在后面备注了一个圈圈,和一行拼音。
“这些,艾叶,白及,黄精,红景天。”
林宛宁这次写的很快。
接着他又指着一堆已经风干了的虫子到:“斑蝥。”
林宛宁:?
见她一脸迷茫,秦啸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林宛宁故技重施,写下了两个大字:斑毛。
林宛宁一边写,一边问道:“你突然想学这些,是想上街卖吗?”
林宛宁还以为,他是受了自己前几天上街卖汤药的启发,也打算开始做镇上的生意了。
谁料秦啸却嗤之以鼻:“要搞就搞把大的。”
“过几天开了春,就又可以采摘新药材了,这些制好的,我打算自己去市场开户直接卖给有需要的人,这样可以省一笔被贩子赚走的差价。”
秦啸闷着头干活,她望着他清瘦的侧脸,认真的眼神,心里百感交集。
这一次,她听明白了,合着他口中的大买卖,就是去县城里的药材批发市场叫卖,比她沿街卖东西,也高明不到哪儿去嘛!
林宛宁心道,就不能把格局打开?去什么药材市场,你祖上可是东州药王啊!直接把市场搬回家!
她早就想过,东州平原和山区疆域辽阔,适合各种不同种类的中草药培育和种植,如果能建起来一个大型的中药材培植基地,将专业能力和村里的劳动力相结合,打造出来一个直接对接市场的现代化药厂or基地,不仅能带动村民致富,也可以将秦啸的天分和家学充分发挥出来。
这个想法,在这个年代里看起来是有些过于离谱,理想都是很丰满的,现实往往骨感。首先就是大队书记能否同意,镇上是否批准,再者这报告还要打到县里,领导许可,专业部门评估,一套流程走下来,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她还想让他参加高考,想要事业学业两手抓,还要应付虎视眈眈的周围人,不容易。
林宛宁沉浸在自己的构想里,没有注意到秦啸已经不知不觉的清点完了所有存量,然后他一把将林宛宁手中的笔记本扯了过去。
林宛宁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他已经黑了脸。
只见秦啸正好翻到了某一页,那两个赫然的大字,一下子映入了她的眼帘。
“浪荡。”
林宛宁不好意思的讪笑,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对面的嘲讽已经拉满。
“不愧是文化人。”
“这要给人客户瞧见了,八成又得以为老子故意调戏人呢。”
林宛宁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等秦啸出门忙活之际,赶紧回屋翻腾来的时候专门给他带的字典。
但是翻着翻着,她就发现了不对。
他不是不识字吗?
不是泥腿子吗?
怎么?
那、那封信也?
林宛宁汗都出来了。
她脸色苍白,一瞬间坐立难安,放下字典就朝外面走去,然而院子里,刚才还在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19章 她是咱们公社最有文化的知青。
此刻,林宛宁一个人伫立在院里一动不动,如同一只被电击了的麻雀。
她这才回过味来,是啊,她怎么这么蠢?蠢到竟然真的相信,秦啸这个天赋卓绝的家伙,会真的是个大字不识的泥腿子。
更何况,他是真的上过小学的,是货真价实的小学学历啊!
林宛宁欲哭无泪。
这该死的泥腿子,为何要骗她?
林宛宁想来想去,还是抱有一丝丝侥幸心理,决定先去把那封措辞不忍直视的情书偷回来为好。
这样,她才心安。
可是当她回到屋里,打开昨晚上那个抽屉时,却发现那封信连带着信封都已经不见了。
她顿时如同一只卸了气的气球。
但转念一想,又感觉事情也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秦啸既然不戳破,或许,他是怕她难堪,也可能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情吧?
林宛宁思来想去,决定暂时装傻,想把这件小事糊弄过去。
眼看着快到了中午饭的时间,林宛宁正在家里琢磨着去镇上买点五花肉,然后搭配家里的干豆角,包点包子吃,可是她肉票都掏出来了,正准备出门,家里却来了一个穿着派出所制服的不速之客。
“弟妹,你好。”
秦啸走得时候没有带上院落的小门,这人也不见生,拎着兜不知道什么东西,就径直走向了院子里的林宛宁。
林宛宁怔了一下,回应道:“你好,请问你是?”
他生的浓眉大眼,方脸阔鼻,虽然这制服款式老旧,但是穿在他身上也显得很是气派。
这年头,乡镇派出所的工作人员,在老百姓眼中也属于是吃皇粮的官人。按理说,像秦啸这种成分不好,脾气又臭的泥腿子小药贩,和这种端着铁饭碗的体制内公务员,就如同乌鸦和凤凰,那可是有着云泥之别的。
“我叫陆霆邵,跟你爱人是好兄弟,喏,这袋地瓜,是他特意托我从县城里给你带的,这种蜜薯在我们镇上买不到,整个东州就只有东阳那片儿的沙地能产,最适合烤着吃了,城里人想买都得排队呢。咱们镇上穷,也没啥好东西招待你,嘿嘿,快拿着吧。”
林宛宁望着眼前人憨厚的模样,听着他爽朗的笑声,大脑仿佛被激活了开关,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个梦中的往事。
陆霆邵,这个名字,可是贯穿了她家男人后来孤寂而又短暂的一辈子呢。
他是秦啸唯一的挚友,相识于年少,并且兄弟俩连命运轨迹都有些相似。
秦啸因为一个背叛他并自杀的亡妻郁郁而终,而陆霆邵曾因为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人,为她强出头,被害的丢了铁饭碗不说,后半辈子都与轮椅为伴,就像秦家的大哥一样,终生残疾。
林宛宁有些懊恼,那个梦里她太关注秦啸了,却记不清其他人的细节,只知道,陆霆邵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很漂亮,并且很有文化。
后来,哪怕他终身残疾了,哪怕最后也娶了一个没有文化的糟糠妻子,他还经常心心念念着那个有才情的女孩子。
林宛宁在梦里,甚至是有点鄙视陆霆邵的,可现在见了真人,见了这个鲜活又阳光的青年,竟生出了一丝惋惜。
“弟妹,我兄弟是个好人,就是脾气硬了些,但他是绝对不会犯那种罪的!”
陆霆邵笑的灿烂,把前因后果和林宛宁讲了个遍。
“你也知道,我这兄弟没啥文化,那天去饭店里点菜,问服务员要烤地瓜,那小丫头是川渝人,听不懂咱们这里的话,让老四写,他也不认字写不来,所以老四就跟她比划,要地瓜蛋子,结果也不知道咋比划的,这小丫头脸羞的通红,正好那天所里有俩新来的民警,那小服务员就过去告诉我们的人,说老四耍流氓,哈哈哈,你可别介意这事,他真不是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