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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严元博就算没有阳奉阴违,能被手下的人,欺瞒到这个地步,也证明他的能力有不小的问题。
  他的江山没有想象中那么稳固。
  而身为皇帝的他,也不能再像从前一样,继续相信严元博等人了。
  龙椅之上,皇帝缓缓地垂下眼眸,他将视线落在了慕厌舟的肩膀上——慕厌舟的伤势不轻,从右肩到手臂都打满了绷带。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皇帝……有人已经大胆到了在京畿刺杀亲王、毁尸灭迹的地步!
  皇帝不由气急攻心,重重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正在同皇帝讲述旱灾具体情况的慕厌舟不由一顿:“父皇?”
  皇帝摆了摆手,换了个话题:“那晚的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火……”慕厌舟犹豫片刻,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父皇,实不相瞒,我当晚早早就睡了过去,要不是阿稚注意到院外着火,叫我起来我恐怕……恐怕就要倒大霉了。”
  慕厌舟的眼神,清澈之中略带几丝迷茫。演了二十多年纨绔的他,已经将这个角色深深地刻入了骨髓,堪称收放自由。
  话音落下,他便转身看了一眼宋明稚:“对吧,阿稚?”
  简直是朽木得理直气壮。
  宋明稚默默地在心中敬佩了慕厌舟一下。
  皇帝虽然原本就没有报多少从慕厌舟口中,打听出什么有用信息的期望,但是看到他这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心头仍是忍不住直冒火气。
  齐王殿下虽可以装不知道,但是那一晚的状却不能不告……
  目光交汇的那一瞬间,宋明稚便明白了慕厌舟的意思:自己该向皇帝告状了。
  “启禀陛下——”
  宋明稚开口打破了海宣殿的寂静。
  他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了大殿前,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朝皇帝行了一礼,并道:“那晚的大火,是从殿下所住的寝房旁燃起来的。并且,别苑中还残留有麻油的气味,这显然是有人要置齐王殿下于死地!”
  话音落下,他又重重地朝皇帝行了一礼,坚定道:“还请陛下明察!找出究竟是何人,想取齐王殿下的性命。”
  那日的火除了要烧死慕厌舟以外,还是奔着杜山晖,与藏在别苑里面的账目表而去的,这一点就连皇帝都已有所耳闻。但是宋明稚却刻意没有提其他的人事物,而是将话题全部落在了慕厌舟的身上。
  说话间,他的声音,都受到情绪的影响而轻颤了起来。
  他的眼里只有慕厌舟一人。
  慕厌舟的神色微动:“阿稚……”
  他不由起身走向前,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将宋明稚从地上扶了起来,“抱歉,”慕厌舟将宋明稚拥进了怀中,低声于他耳畔说道,“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宋明稚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将额头,从慕厌舟的肩膀上蹭了过去,声音里则带着浓浓的担忧:“殿下要说到做到才是。”
  斜阳从大殿外照了进来,在两个人的身上镀了一层金边。
  慕厌舟笑了一下,他的语气格外温柔:“放心,我一定会说到做到……”
  两人似乎忘记了自己现在究竟在何处。
  而海宣殿内的宫女和太监,则忍不住低下了头去,不敢打扰眼前这一幕。见此情形,站在皇帝身边的陶公公立刻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提醒道:“殿下,齐王殿下……”
  慕厌舟总算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宋明稚。
  而皇帝紧锁着的眉头,终于在此刻,有了一点舒展开来的迹象——如今,梁王慕思安还在因刺杀一事,在府内闭门思过,而向来深受他信任的左相严元博,身上已有了不容忽视的“污点”,放眼整个朝堂,似乎只有慕厌舟一个人,是信得过的。
  他虽不堪大用,被称为“朽木”,但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容易掌控。
  想到这里,皇帝对慕厌舟又多了几分信任。
  他徐徐放下了轻抵在太阳穴上的手指,朝宋明稚道:“放心,朕定会彻查此事。”
  宋明稚立刻朝皇帝行礼:“是,陛下。”
  而皇帝则在此时,将目光落回了慕厌舟的身上:“齐王最近几日,就在府内好好休息吧。身为皇子,不能只待在户部那一亩三分地里。如今,户部的事你已经熟悉,再过上一段时间……便准备准备,去了解一下崇京的安防吧。”
  崇京的安防……
  自从慕思安闭门思过起,禁军便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按照本朝的惯例,禁军向来是由皇子统辖的,听皇帝的意思,他似乎是要将禁军交到齐王殿下的手中了。
  宋明稚:“!!!”
  慕厌舟停顿片刻,似懂非懂道:“是,父皇。”
  接着便带宋明稚一道朝皇帝谢起了恩。
  两人的声音,在同一瞬响彻了海宣殿。
  慕厌舟行礼道:“谢父皇恩典。”
  宋明稚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述兰口音,听上去格外清晰:“谢陛下隆恩——”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手臂忽然被慕厌舟轻轻地撞了一下:“阿稚,你这称呼实在生疏。”
  慕厌舟略有些不按照常理出牌,宋明稚不由愣了愣,朝着对方看去:“……生疏?”
  他有一点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慕厌舟笑着朝他点头,理所应当道:“都成亲这么久了,我们两人是一家人,你自然是和我一样叫‘父皇’啊。”
  一家人……
  海宣殿内,宋明稚的心莫名一动。
  他慌忙移开了视线,随着耳边那声满足的轻笑,朝着殿上的人行了一礼:“谢,父皇……”
  -
  慕厌舟体内的蛊虫又开始活跃。
  虽说进宫面圣之前,周太医刚刚借着为他换药为由,重新施针压制了蛊虫,但是进宫对他而言仍满是风险。还好,慕厌舟这回伤在手臂上,因此他虽有面露不适,手指也不由轻轻地颤了几下,但并没有人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将它当作慕厌舟的伤口还在疼。
  两人在海宣殿内没待多久。
  慕厌舟便以伤口不适为由,带着宋明稚离开了这里。
  此时,太阳已经落在了湖面上,远远地将整片湖泊,照得如绸缎一般温柔。慕厌舟轻轻眯了眯眼睛,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宋明稚的手。见此情形,紧跟在二人之后的宫女和太监也不由放慢了脚步,习惯性地给二人留出了空间。
  慕厌舟笑了一下,忽然笑着转过身朝宋明稚看去:“阿稚。”
  宋明稚侧过身,认真地朝慕厌舟看去:“怎么了,殿下?”
  慕厌舟摇了摇头,将一缕碎发撩到了宋明稚的耳后。接着,柔声道:“方才我说的话,不要当真。”
  方才的话?慕厌舟在海宣殿内的话,随即浮现在了宋明稚的心间……
  齐王殿下是说叫皇帝“父皇”,以及“我们是一家人”这句话吗?
  宋明稚心中虽然有一些不太确定。
  但还是立刻点头,格外认真地说:“好,殿下。”
  但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瞬,慕厌舟突然笑了起来。
  他停下了脚步,看着宋明稚的眼睛,郑重说道:“他不配‘父皇’这个称呼,但是……你和我,我们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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