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爱人在自己失忆的十余年间逝去,如果记忆一直不曾回归,他还会在数十年后成为亲生女儿牺牲的推手。
双重打击加身,他摁压在额头上的双手用力得令指甲都陷入皮肉中。
鲜血伴着泪水一道流下,他却仿佛全无所觉。
或许终于被疼痛唤回些神智,玄黓颤抖着站起想要走向温歆好好看看她,问问相关温婵的事情。
却被掌门拦住了:“都这个时候了,你别跟我演父女相认的深情了。你们封族最是了解魔种,一会儿我们要对付的就是我先前所言的大魔,你必须协助我杀他,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徒弟。”
“师父,你真的非要杀他不可吗?”温歆还想要再劝一劝:“程烨他真的... ...”
毕竟自己师父口中那个全无理智一心为恶的大魔实在不像是她所熟知的程烨。
她要自己去确认程烨做的恶事,趁着一切没发生时,阻止它发生的可能。
而不是眼看着自己师父去与他搏杀。
无论最后失败死去的是哪一方,都会令她痛心。
然而掌门杀意坚定,打断她的话道:“歆歆,无论他在你面前表现出什么样子都只是魔种的狡猾,他就是已知你未来有限制他的本事,才想要博你的好感,令你不忍下手,避免被关十年的命运。有封族的帮助,我一定能杀了他。”
可是——如果程烨不想要被囚十年,杀了有本事关他的自己不才是最简单的事情吗?
就算知道程烨隐瞒了自己不少事情,温歆依然不觉得他表现出对自己的情意是假。
因此在遥遥已经能看见石溪城轮廓时,她趁着师父与玄黓纠缠逼问魔种的事情,划破自己的手指,悄悄在神行舟上画起一个图纹。
掌门背身向她没有发觉她的行动,玄黓却在嗅到淡淡血腥味时窥见图纹的大致,明白了温歆想做的事,紧皱起眉。
不过他没说出来,也没再执着去与温歆对话,给温歆留下了些时间将图纹布置完。
于是当神行舟来到石溪城城外,将要被掌门控制着降落时,掌门发现神行舟失控了。
不但没有办法控制神行舟降落,还有一层薄薄的结界挡在神行舟四周,他甚至无法直接御剑离开神行舟。
原本坐在神行舟前端的温歆站起,让掌门看见了先前被她袖子挡住的一个发着光的浅红阵法。
她歉意向师父一拜,道:“阵法只能维持一炷香的工夫,对不起,师父,我不能由着你去杀他。”
然后不待掌门说出任何令她心软改变主意的话,她从神行舟上跳了下去。
只要调用风灵气缓冲下降的速度,理论上就算从高空坠落,她也不会受伤才对——只要她不害怕得闭起眼,停止对灵气的控制。
从前的温歆觉得这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强烈的失重感一定会勾起她的恐惧,逼得她闭起眼。
可这回她克制住了一切恐惧心,成功了。
第54章
决定将怀剑峰师徒四人一同带回来的时候, 程烨就料想到自己犯的事迟早会被他们揭露给温歆知晓。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就泄露。
他的温柔独一份,全给予了自己心慕的小姑娘。
无关者虽然也无辜,但是不曾予他善意的人, 他从来不曾将他们的安危考虑在自己的计划中。
就算是重生后的这一世,如果不是为了照顾温歆的想法, 他依然会选择最简单的办法完成自己与华月疏的约定。
程烨心知肚明,即便温歆能够接受自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对付仇敌的做法,也不可能认可他不顾忌地毁去皇城殃及城中所有人,酿成的巨大灾难。
为了两人之间的感情, 最好的办法就是规避风险, 暂且瞒下。
反正是所谓的上一世,温歆全不知晓具体, 只不过从四人口中获知信息, 还是不可能被印证真实的故事,自己如果不承认,她多半不会追究到底。
然而面对她比月光更澄澈的眼眸, 说谎是件很艰难的事。
叹了声气, 程烨还是诚实道:“的确,上一世我毁了整座皇城, 城内百姓应当无一幸免于难。”
干脆地应承下来,他表现得不很在意——可却与先前与周寒桐说起时,真切没有半分悔意的心情不一样。
现在的他只是装作淡然, 实际心中惴惴不安,焦虑地等待着温歆给出审判的结果。
“你……”温歆不敢置信地揪住他的襟领, 与他的距离更近一步, 不允他逃避自己的目光。
双目相视, 琥珀色的眼眸中盈着满满痛色, 追问道:“程烨,你不该是以杀人毁城为乐的那种人,我知道你不是。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造下杀孽?”
“我欲要帮人脱困,毁灭皇城只是达成目的的方式,皇城百姓被连带而死,只是我不在乎他们,不想多此一举救他们罢了。”
在漫长的生命里,普通的凡人一旦发现他是魔种,就会厌恨而警惕地对待他。
他虽然没有愤世嫉俗到要一一报复弱小的凡人,但是要说刻意挽救他们于灾祸,他还没有善心到那种地步。
尤其灾祸本来就是他引发的,救下人也讨不到好,还不如做得彻底些。
“你说要脱困的那个人,是华师父?”温歆立刻反应过来他言辞指的是谁,蹙起眉确认道。
在皇城时,华月疏就向她泄露过想要了结生命却不得的愿望,是被称为夙愿的可悲期望。
“对,皇城下有一个以地下龙脉为根基的阵法,歆歆你在城墙上见过的图纹就是阵法显露出地面的一部分。
华月疏的生命循环在这个阵法中,阵法不破,他就被束缚着不能离开皇城,不能杀人,生命也永远无法终结,只能一直使用其他人的身份,告别结识的人。”
自己上一世造的罪孽都被温歆得知,程烨也没什么需要隐瞒她的了。
顿了顿,继续道:“他与我有授业之恩,也算养育了我几载。我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至少得让他得到自由的死亡,报偿他的恩情。”
在结识程烨之前,华月疏因为还不习惯代入其他人的人生,精神状况更异常。
清醒的时候,他会没日没夜地学习,试图寻找到解开诅咒的办法。
疯狂的时候就尝试自毁,最后发现,即便他能用意外的办法完全毁灭身体,也只会令他觉得痛苦,无法死亡。
因为在他失去身体后,阵法就会以魔气为他塑造一个新的身体,只是白白让他在痛苦中沉沦一阵,就又回到原点。
华月疏甘愿为他的皇姐成为镇压阵法的支柱,却不能忍受在失去皇姐后,仍然没有期限地作为皇城魔气的容器。
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界线,百年仍然无法跨越,华月疏几乎完全失去理智,成为只知杀戮的存在。
也就是程烨无意闯入皇城被他发现,成为半个徒弟、半个友人的存在,华月疏教授他学习魔功,窥见毁灭皇城的希望,才又变得像个人了。
虽然他很嫌弃程烨不服管教,也不太乐意与程烨多相处,但数百年间,世上有一个能帮他确认真实身份的程烨,就如同游荡在大海上的孤船终于得到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