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韧性也好,智慧也好,做个铺子的掌柜或许够用。
  但沈记不是普通铺子,是个食肆,所以最大的依仗,依然是味道。
  就像这碟子红豆酥,她满庭芳,能同时让十个师傅做二十碟出来,供得上二十桌客人吃用,但那又如何呢?
  只要吃过沈记的千面红酥,怎么还会对旁的红豆酥感兴趣?
  别的行当,或许还有诸多手段可用、诸多名头可说,但吃食......
  好不好吃,那人人不都长着舌头?
  “掌柜的!赵大人来了,说前日定了位置!”
  秦如意扬声:“就来!先请赵大人进天字号包厢!”
  语罢,起身往外走去。
  风雨欲来,她这头虽然还没什么消息,但光是看那两个上蹿下跳的蠢货,也知道要早做准备,以免提早出局。
  满庭芳的菜肴味道,与沈记是没什么可比的;至于底蕴故事、常客老客,也难跟另两家相比。
  头名,她恐怕指望不上。但若是想要在其中挖些好处出来......
  秦如意慢慢走下楼梯,脸上早已扬起恰到好处的微笑。
  就必须把这潭水,搅得够浑,才有机会啊。
  *
  沈记的点心难买,不仅满庭芳的掌柜要撞运气,即便是公主亲临,也没有例外。
  沈荔实在忙得腾不出手来,宁宁虽然会做些简单的,但自家吃也就罢了,拿出去给客人,必须是最好的。
  因此李挽趁着出宫,专程来一趟沈记,却也买不到心心念念的月牙糕。
  凡是沾了月字的,大多用雪白的颜色,沈记更是奢侈,旁人用米粉,她家用牛乳。
  牛乳难得,月牙糕用的还不只是简单的牛乳,是烘烤后的奶粉,密密洒在浓茶风味的软糕上,就更难得,故而也很少做。
  好在这位公主不是个骄纵性子,她虽然集万般宠爱于一身,却很懂得体贴别人难处。
  于是又点了几道惯吃的菜——譬如她尤为喜欢的玉腌鱼,让人帮忙打包。
  沈记的打包一向是跑堂在做,全看当天谁轮值,多数时候,就是周家兄弟和赵家兄弟轮着来。
  宫女们提了东西,回到马车上去,却不由得小声道:“今天来打包的倒是个生面孔呢。”
  “生面孔?”李挽问,“沈记竟招了新人了?”
  沈记的人员变动,若和其他食肆铺子比起来,的确是相当少的。
  所谓的月结工,这时其实也并不多,大多都是日结。所以常有跑堂前一天还在店里,第二天就消失不见的情况。
  既然难以避免,不少食肆便习惯了重新雇人。
  不过沈记情况特殊,沈荔虽然是自立的女户,却也能沾上官宦女眷的边。
  芳姨也好,赵大赵二也好,都是伯母周际送给她的,既是伙计,也是家仆,便有了稳定的契约关系。
  加上后来收进店里的小孩子,一时倒也够用。
  李挽因为常常出宫来沈记和朋友聚会,因而也知道些情况,这时便问:“是个厨子?还是个跑堂?”
  这当然是要问清楚的,若是厨子,说明沈掌柜有了空闲,要培养个帮手......
  如此,岂不是说,又多了个人帮忙做菜?
  岂不是说,她以后再来,也许就有机会,能想吃什么点心,就吃什么点心?
  思及此,李挽的目光都不禁热烈些许。
  宫女跪趴在她面前,脖颈柔顺地垂着:“看上去倒不像厨子......是个女子,年纪不小,只说面容粗粝、手脚麻利,像是农户出身。奴婢听见他们叫她‘马三娘’......”
  “不是厨子?”李挽顿感失望,“那便没事了,咱们走吧。”
  马车一路行至宫门,按律,第一道门前,无论是谁都必须下马步行。
  不过李挽毕竟受宠,皇帝亲口允准可以乘轿撵入宫,这时便上来一架六抬轿,送她一路往内皇城去了。
  “母后!——啊,父皇也在。”李挽笑着走进皇后殿内,身后宫女将食盒转交,小厨房里摆一次盘,再配上七八道精细小菜,才够资格拿出来呈给她的父皇母后。
  “怎么,朕不该在这儿?”皇帝挑眉,“小心下回不让你出宫去。”
  李挽立刻扑上去,好一通撒娇,哄得父皇龙颜大悦,这才作罢:“......女儿只是想着,父皇平素忙于公务,这时间当在前面看折子呢。”
  不过脑筋一转,李挽立即便想通了:“哥哥被抓了壮丁,是不是?”
  皇帝笑得险些被茶呛住,忙正色道:“什么叫抓壮丁!执儿为国分忧,尽他作为太子的职责而已。”
  李挽满脸都是‘我不信’,不过也没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转而和母亲聊起沈记的事。
  “紫书说,那新伙计是个农户女呢。”李挽很是好奇,“沈掌柜明明那么忙,整日呆在沈记,从哪里认识的农户女?”
  皇后让人将热枣茶递到她手边,又加了个炭火盆子,顺便熏上李挽最爱的晚香玉香球,慢条斯道:“或许是楼家庄子上的人?她和楼家那世子,不是一向有些交情吗?”
  沈荔这名字,近来在宫中出现得不可谓不频繁。
  先是李挽如往日般出了趟宫,再回来,满口都是要去沈记办她的及笄宴;
  紧接着,便是听说沈记掌柜和楼家小世子合作,办了个什么‘玻璃大棚’,新鲜的菜蔬险些卖进皇城里,连太子都说,沈记掌柜是最会做生意的人;
  更遑论前些日子,北安侯夫人魏桃亲自上门,求娶这位沈记掌柜,闹得满城皆知。
  沈荔虽然拒了婚,但两家不知怎的,居然还更加亲密起来,也未曾限制那楼世子平日往沈记跑。
  桩桩件件,由不得这对天下最尊贵的夫妻不上心。
  “这倒也是。”李挽也并不太关心,只追问道,“不过母后,都这么久了,沈记那女客包厢也没出过什么岔子,先前及笄宴的事......”
  皇后一听,立刻伸手夹了块刚送上来的玫瑰酥,放进嘴里,细嚼慢咽起来。
  皇帝没她这样快的反应,只能被女儿眼巴巴地盯住,无奈道:“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你要在宫外宴请友人,我和你母后并不反对。但宴请,也可以在你自己府上请嘛......”
  李挽当然是有自己的公主府的,但在公主府宴请,自然也要走宫内账,又要让那群老学究盯着念叨,那跟宫宴又有什么区别?
  一切流程、标准,乃至食物口味,都无趣至极。
  李挽不说话,就那么看着皇帝,终究还是后者受不了了,松口道:“想吃些民间风味,也不是不行.......”
  李挽眼睛一亮:“真的?那说定了?女儿这就下帖子,到时请人去沈记一聚——”
  “等等。”皇帝轻咳一声,“既然如此,便在京中下令,公主及笄宴择日将在民间,选拔一间酒楼承接开办。凡是......”
  他思量片刻:“凡是京城食肆,皆可参与选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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