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若是菜色不如别家好吃、东西不如别家罕见,这些,咬咬牙,总能硬扛过去。”
  “只是有些时候,心里这道坎要迈过去,却不容易。”
  朱曼婷也不知想起什么,面容里坚毅的神色软化几分:“世人往往说,和解。像你我这样的人,总觉得这词有些退让的意思,似乎不大好听。”
  “但无论你对那人是什么样的看法,真正要和解的,都是和你自己。”
  她隔空指了指沈荔,笑容里几乎有了些长辈的宠爱意味:“沈掌柜,是原谅那人,再给出一次机会更让你舒心,还是与那人一刀两断,一了百了更让你畅快......”
  “无须多想,也无须为自己的决定,承担过多的压力。”
  朱曼婷垂下眼帘,眼中恍然。
  “唯独记住,无论选择什么,不要为了一时义愤,伤害自己的心。”
  *
  “——朱夫人是这样说的。”
  池月的小院里,沈荔趴在石桌上,相当没形象地向师傅转达。
  说来,沈荔其实从未和池月约定过每天一面,却保持着差不多的频率。
  她那总说想一个人待着的师傅,也没提出什么异议,反而每日都给她留着门。
  池月不置可否:“也挺有道。”
  她倒不觉得沈荔会拗着一股劲,最后伤人伤己。
  毕竟她这个徒弟虽说脸皮厚、韧劲足,但最最叫人看中的一点,还是她心性疏朗。
  这样的人,无论最终选择什么、走上什么样的道路,总不会满心焦躁埋怨的。
  池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让沈荔把酒窖里时间正好的一批酒搬出来。
  忙到天黑,沈荔又重新趴回石桌,等着池月亲手下厨的晚饭。
  吹着夜风,她顺口提起:“说来,驿站众人最近忙忙碌碌,像是要回京了。”
  “既然如此,你也该随他们一道回去才是。”池月将最后一道菜摆上桌,淡淡道,“亲卫众多,方能在路上护你周全。江南一带洛水河上,水匪可不少。”
  沈荔睁大眼,扭头看向池月:“但我不是还要向师傅你学......”
  “你出师了。”
  池月说。
  手中一杯酒,递到沈荔眼前。
  她很少笑,这时眼角眉梢,却挂着浅浅笑意。
  “酿酒一道,于我而言也十分深奥。我会的,已经全部教给你了,我不会的......”
  她微微低头,展颜片刻。
  “我没有什么可以再教给你。”池月犹豫一瞬,将手搁在沈荔头顶,“剩下的东西,都要靠你自己了。”
  第81章 公务
  奕亲王一事解决, 皇帝便要启程回去了。
  他此次外出,始终未曾在人前露面,因此回去时也不好露了马脚, 须得不紧不慢。
  如此,光是收拾行李,就折腾了小半个月。
  而这十来天里,乔裴一次也没在驿站遇上过沈荔。
  这不罕见, 因为沈掌柜素日就是个大忙人,除了驿站, 在江南还可外宿师傅池月家里、又或朱家。
  所以,并不能以此武断猜测,是沈荔要避开他。
  照墨看着自家大人端坐桌前,夹了半天,愣是没把那块滑溜的烧茄子夹起来,实在忍不住偷偷叹气。
  就这, 还说自己‘一如往常、未曾受半分影响’呢。
  他环顾一圈觅州府衙诸位大人, 虽然知道应该没人敢抬头看乔相吃饭, 却也不由得烧红脸颊。
  臊的。
  “大人, 不如我来服侍......”
  他想说要不咱还是别倔了,就跟以前一样,他来一个个给夹到盘子里,大人只负责吃,不好吗?
  照墨都快记不起来, 这相府惯有的规矩是什么时候变的了。不说相府, 大庆有头有脸的人家, 只要着人伺候,无不是这样的行事。
  倒是沈掌柜那等身家, 却连个伺候的人都少见,才是怪异。
  不过这样的话,他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说。没见乔大人都跟着学吗?
  果然,他忠肝义胆地问完,却只见乔裴摇头:“无妨。”
  又握起筷子,跟那盘烧茄子作斗争。
  他斗得头也不抬,仿佛其乐无穷。照墨却看不下去,又上厨房端来一碗烧豌豆。
  配上调羹一枚。
  这下用不着筷子,就算大人再如何心不在焉,总算能把饭吃完。
  按说,吃完饭,消完食,立刻就是下午的工作。主官被抓下狱,牵连无数,如今觅州府的事,那是堆积如山。
  乔裴的人、太子的人、原本府衙里的人,如此三方协力,才勉强带动一二。
  往日太子虽然也看乔相不顺眼,但对他的工作能力多有赏识。但这些时日以来,却被再三拖延,有的文书,明明已经处过,再问乔裴,却是一问三不知。
  他这判若两人的表现,很难不引起李执的怀疑。
  他倒还是君子风仪,走过两步来:“乔相这几日......可是没有休息好?”
  李执指了指自己眼下:“这里,隐隐发青。”
  说是隐隐发青,那简直是太给乔裴留面子。
  实际上在李执眼里,几乎要怀疑乔裴是不是和奕亲王另有牵扯,才能在尘埃落定之后,还如此忧心难忍,以至于彻夜难寐。
  说起来,他是这样耐不住性子的人么?
  乔裴雅号之一,‘玉宰相’,不仅是说他相貌温润美极,如上好白玉,更是暗喻他为人处世,虽然内藏硬骨,面上却仍是谨密稳健,心细如发。
  素日无论多么紧急的军情,多么繁杂的公务,都有条有、不紧不慢交付奏报的人,面对觅州府这一团乱麻,本也该轻松上手,如无上快刀三两下斩开才对。
  对这么一个无父无母,再无牵挂的人,也想不到别处去。
  李执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猜测,是不是身体有恙,才无法专心处公文。
  乔裴懒得他,在皇帝面前也最多虚与委蛇一二,别说太子。
  这时便站直身子起来,顺着李执找的借口往下:“身体不适,裴今日先行告退。”
  李执一愣:“若是不适,孤可叫太医......”
  “不必。”乔裴淡淡答,“太子殿下、诸位,辛苦。”
  说完,抬脚就走,再一眨眼,人都走出府衙,只剩一片薄薄背影。
  李执:?
  李执心想,这乔裴乔相乔大人,怎么看上去如此烦闷......之中又有些任性?
  往日在父皇面前跟他争得寸步不让,也未曾有过如此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啊。
  *
  “大人,咱们不坐镇府衙,真的好吗......”
  “无妨。”
  照墨腹诽,就知道大人会说无妨!
  但这能是无妨的事吗!
  “身体不适,大人自然要好生歇息。”他用词小心,“但府衙的事也是大事,尤其眼下,这是关键时刻......”
  这当然是关键时刻。奕亲王伏诛,觅州府一切规则都有待重建,正是攫取权力的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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