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如今骤然得知圣女没死,只是一直在闭关修
养,现下终于痊愈出关,整个魔教上下心思各异。
有人认为上一任圣女手段太阴狠,花媚是个实打实的疯婆子,有点任何不逞心如意的便要杀人。她杀人从不看对方身份,想杀就杀了,哪怕是身边伺候多年的婢女,也不会顾念旧情。
魔教里的人虽然恶贯满盈,杀人都是常事,但从未出过花媚这样又狠又毒的女人。
一般圣女是为教主提供辅助抵御外敌的,花媚不一样,她杀自己人更多。
当然,也有一些不曾见过花媚的魔教之人觉得,花媚圣女出关正是好时候。
中原正道大张旗鼓来讨伐他们,原本还有人担忧过一阵,如今一听花媚还活着,顿时全都放下心来。
有花媚圣女在,正好解决了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人士。
此次宴会上,便有人提起这件事。
“哦?中原武林来讨伐我魔教?儿子,你怎的没告诉我这件事?”
高台之上,一位面容苍白消瘦、眼角遍布细纹的中年女子缓缓道。
那女子身穿青衣,青色原是极为清新淡雅的颜色,穿在女人身上,却不见半分的温雅。只因她有一双格外阴沉的眼睛,她脸色惨淡地像许久不曾见过阳光的久病之人,那双眼点缀其上,给人的感觉便尤其森冷。
更别提眼瞳里闪烁的两点光芒,像是两盏幽幽的鬼火,被风一吹,便孱弱地摇曳着,却怎么也熄不掉。
每一个被她注视的人,都有种像是被鬼盯着的错觉。
女人正是上一任圣女花媚。
曾经的花媚有一张明媚娇艳的脸庞,然而将近二十年的牢狱禁闭,以及二十年的发疯折磨,让她成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婆子,也让她彻底失去了少女的鲜妍。
刚恢复神智的时候,她就像个骷髅架子。从那关了她二十年的石牢里走出来,阳光落在她身上,差点刺瞎她的眼睛。
修养许久,总算有了个人样,她才终于愿意走出来见人。
花玄坐在最上首的教主座位上,面上依旧带着那张狰狞恐怖的恶鬼面具。
他轻轻叹一口气,口气温柔地说:“母亲,我不愿打扰你修养。”
花媚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自顾自追问:“中原来了多少人?药王谷来人没有?裴舟来了吗?他是不是也来了?”
问到最后,她已控制不住话语声,嗓音变得凄厉尖锐,像是野兽在嚎叫。
她睁大眼,白眼珠里爆出一条条鲜红的血丝,死死盯着花玄,像要逼问出一个答案。
花玄手里捏着一个酒杯,声音依旧是那么的有耐心:“母亲,我早已跟你说过,裴舟他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女人呆怔望他半晌,倏而大叫起来:“你说谎!说谎!他怎么会死!他那么恨我,他怎么能不来见我!”
她失去了理智,冲上来想要抓住他,“不会的,我给他生了孩子。玄儿,你跟我一起去找你爹,我们去找你爹,他不会抛下我们母子俩的……”
花玄指尖微微一动,几个人影不知从何处跳出来,捂住花媚口鼻将她拉离了宴会。
花玄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转眸看向下首。
方才他与花媚交谈时,下方教众的交谈声便渐渐消弭下来,等到花媚发疯,便连弹琴的乐师都停下动作,战战兢兢望着母子二人。
“都看着我作什么,继续弹继续唱。”花玄懒洋洋道。
于是唱曲声再次响起,教众的交谈声、推杯换盏声也重新充满了大殿,只是总给人一种勉强假笑的感觉。
花玄望着下方觥筹交错的场景,掩在面具下的脸上满是意兴阑珊。
这场宴会到底是毁了。
真无趣。
花媚是个疯子,花玄早就知道。花情想要救花媚,花玄也无可无不可地做了。
可是他没想到,清醒过来的花媚比不清醒时候的她更疯。
她现在成了个清醒的疯子,不能在她面前提起任何有关中原的事情,因为一提,她就会想起那个男人,就要去找自己的情郎。
一个可悲、又可怜的疯女人。
若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他也不是不能好好给她颐养天年,毕竟是他花玄的母亲。
然而花情死了。
花情想跟着花媚学毒术,花媚却没那么好脾性。
她从石牢里出来后,无意中照见了镜子,看到自己骨瘦如柴的面孔,又见到拿着毒药向她请教的花情,望着那张青春正好的脸,花媚一下疯了。她的毒术不愧为天下一绝,花情没在她手上坚持半刻钟,就死了。
得知这件事后,花玄第一时间就想杀了她。
她已彻底疯了,留着这个疯子在魔教,除了制造麻烦,再无任何作用。
还白白损失了一个已经培养出来的圣女。
可惜魔教不能没有圣女。
正好就在这时候,中原那边的消息传了过来。花玄一思量,便做出了决定。
花媚总是该死的,但不是现在死。
死之前,她还可以发挥一点作用。
宴会还未结束,花玄便提前离席。他来到关押花媚的地方,这是一处高高的阁楼,没有向下的梯子,要想上下只能靠轻功。
花媚毒杀花情后,花玄便将她的丹田废了,平常无事时,便会将她关在这出阁楼上。
还未靠近阁楼,花玄便听见夜空里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嘶吼声。
他面色不变,飞身上了阁楼,走到大开的房门前,便可见到屋子里砸了一地的碎瓷片,满地狼藉。
自从花媚住进来后,这屋子从没个干净的时候。
见到花玄的身影,花媚总算恢复了一点理智,她两眼紧紧盯着花玄的眼睛,眼神中滑过一丝迷离。
“儿子,你来了。”
花玄黑眸微眯,冷声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大概是他的眼睛看起来很像那个男人,这疯婆子总是对着他的眼睛发呆,每当看到她这种眼神,花玄都很恶心。
“儿子,你怎么这么跟我说话,我是你娘啊。”花媚道。
花玄抬起一只手,漫不经心地笑了:“是吗?”
他这一笑,花媚便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彻底清醒过来。她还记得那天花玄是如何废了她的武功丹田,那样的不留情面。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一笑起来,就不像裴舟了。
花媚眼底闪过一抹肉眼可见的遗憾。
花玄眸色更冷,到底还是按捺住了,笑吟吟道:“母亲,我得到一个消息,据说药王谷这次的确来人了。”
花媚两眼一亮:“是谁?”
她始终不信裴舟死了,裴舟那样的人,他怎么会死呢?
他那么恨她,不见到她死,裴舟是不可能死的,花媚极为确信这一点。
“裴舟的儿子,裴寂。”花玄道。
花媚愣了愣,很快她便反应过来,一张脸扭曲得像鬼:“是夏颜那个贱人的儿子,是不是?”
她大步走向花玄,花玄却不任她发疯,在她靠近时掌风一挥,花媚猛地摔倒在了地上。
地板上还有散落的碎瓷片,她跪倒在碎片里,手心和膝盖都被刺破,流出鲜红的血来。她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死死仰头望着花玄,凹陷下去的眼中满是刻骨的仇恨。
“那贱人的儿子怎么还没死!他竟然还活着!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花玄弯唇,轻轻一笑道:“母亲,很快你就可以见到他了。去吧,去杀了他,杀了他们。”
那么多武林高手一起来,花玄再怎么自视甚高,也不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抵挡。
魔教又不像中原那么富饶,这地方本就地广人稀,没多少人愿意待在这苦寒之地,教中高手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下面教众虽多,但大都是混口饭吃的混混,顶不了什么大用。
所以,还得圣女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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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玖这一行人进入大漠的第二天,已经能远远望见天地尽头那座魔教所在的明光山时,林清妍才收到裴寂的回信。
“裴寂说他也要来,只是比我们慢一步。让我们先去,他后面会跟上来。”林清妍说道。
安玖脱口道:“他来做什么?一个瘸子,来这里送死吗?”
林清妍摸了摸鼻子,还没说话,一旁的贺子擎便道:“裴兄医术很厉害,我听说魔教有圣女,用毒杀人,若是裴兄在也可为我们解毒。”
安玖抿抿唇,小声嘀咕一句:“那也用不着他呀……”
旁边一人听见他们交谈,插嘴道:“姑娘连武林人都不是,怎能这样说裴小神医?裴小神医医术天下无双,对我们用处可大了。”
话落,还意有所指地看了安玖一眼。
话里话外都在说她没用。
安玖气鼓鼓瞪那人一眼,见林清妍与贺子擎也不为她说话,跺了跺脚跑走了。
等少女红色的裙摆消失在帐篷里,林清妍才解释道:“这位前辈不知,安玖其实是在担心裴神医呢。她就是那样的性子,嘴上不饶人,心地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