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贺之盈收起脑中乱七八糟的猜想,站起身来,想去给他倒水,这才发现手还被他紧紧握着。
她微微一愣,她现下竟已习惯了与他的亲密。
她有些羞赧地抽出手,容惟坦然看着她,面上含笑,手指顺从地松开,只是在要分离的那一瞬——
他轻轻地在她的掌心挠了一下。
一股酥麻顺着手臂直直流至胸腔,她登时浑身一颤。
她连忙将手收在袖中,看也不看他一眼,快步往屏风外走去。
容惟难抑地嘴角勾了起来,胸腔微震。
倏地,他似想到了什么,猛然往屏风外望去。
只见女娘已倒好了茶水,端着茶杯从屏风外走进,与他的目光对上,神色震惊中带着恼意。
她径直将茶杯塞入容惟手中,也不顾他是否拿稳,就抽出手来,浸着茉莉花香的茶味在空中漫散开来。
“殿下可否解释解释,为何我配的花茶,会出现在殿下的寝殿内?”
说着她又往那博山炉看了眼,“若我未记错,我赠给殿下的‘雨添花’应当早就用完才是,那么此刻殿中焚的又是哪来的?”
一道怒火在她胸腔内乱窜。
他竟利用嘉乐公主骗她,她就说不太对劲,为何那日嘉乐又是同她讨香,又是讨花茶的。
枉她当时还以为嘉乐只是好奇,整整送了一箱的花茶香料,然后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那些东西俱数被送往东宫。
她疾言厉色起来:“殿下好生歇息,我便不打扰了,先行去外头候着了。”
说罢就要旋身离开。
腕子猛地被拉住。
贺之盈心中恼怒,急急地想要甩开他。
忽闻他轻吸一口气,“嘶——”
她心中一惊,连忙泄了力道,回身见他垂着头,似是伤口被扯痛得难受。
她急急坐在床边,就要去看他后背。
她有些愧疚:“是不是扯到伤口了?”
方才她急着要走,也未收着劲。
却见他气定神闲地抬脸,满带笑意地望着她,哪里像是扯到伤口的样子?
贺之盈甩开他的手,怒道:“容惟,你又骗我!”
一向傲然的太子殿下急忙拉住她,语气软了下来:“我用不习惯旁的,你送我的都用完了,这才出此下策,让嘉乐讨了来。”
听上去倒有几分委屈。
她反问道:“那你不能直接……”
还未说完,她便意识到,他们现在并不是之前那样的关系了。
反正待他伤好了,她便会离开,日后也不会再赠物给他了。
她神色淡了下来,有些不自在地开口,“罢了,你用吧。”
见她这别扭的样子,容惟眉目又染上笑意。
接下来几日,每日辰时,他派来的马车总会准时停在朱府侧门,又在日落时送她回府。
先前他们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他的伤势一下缓和不少。
除去被他带回东宫的那一日,他们从未如此长时间地待在一处过。
许是因为存着日后或许不会再见的心思,贺之盈无意中也有些放纵。
例如,他总喜欢拉她的手。
容惟平日里总挑剔待在寝殿内太闷,要求她陪他出去走走,但或许因他此次伤得太重,也不复往日大步流星之态,走得极慢极慢,颇有走到日落天黑之势。
而在这时候,他总会试探地去抓她的手,若她一时未甩开,他便立刻得寸进尺,将手指扣入她的指缝中,死死拽着她的手不放。
次数多了,她也就无奈地随着他去了,任他抓着。
她也是在这时才发现,东宫中的花卉还在持续变多,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贺之盈看着那新搬来的妍丽花朵,神色复杂。
日子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容惟受了伤,有不少郎君贵女趁虚而入,请求想来探他,却均被他挡了回去,其中也包括那日在假山处撞见的郑娘子郑吟商。
外界也已然明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便说贺之盈每日回府,总能从朱暮蝉处听到各式各样的内容,不但听了一耳朵不止,内容还不带重样的。
大体上无非便是说济江来的贺娘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不但令皇后同嘉乐公主都喜欢她,现下连素来不近女色,年近二十都未传出过定亲苗头的太子殿下也为之倾心。
有的甚至说是嘉乐公主替哥哥物色太子妃,私下安排了他们相见,这才成就了一桩好事。
贺之盈哭笑不得,她就快要回济江了,也不欲再去理会。
但同时令她颇感奇怪的是,容惟受伤的这么些时日,除了最初那日,她在东宫门口撞上了刚探完容惟出来的嘉乐公主,之后几日也未见皇后同嘉乐来探过。
而更奇怪的是——
容惟身子骨一向健壮硬朗,臂膀腰腹均是紧实。
上回他们在画舫上都受了伤,后来她的伤口反反复复,折腾了好一段日子才好,他却没过几日便好全了。
可这回,他肩背上的伤竟过了这么多日还未结痂。
贺之盈取下他肩上缠绕的绷带,看着那紧实漂亮的肩背上多了道狰狞的伤口,忍不住地皱眉。
见她久未动作,他回头看她。
问道:“怎么了?”
她手指轻划过伤口周围,忍不住担忧:“你的伤怎的还未结痂,要不明日再寻太医来看看?”
她的指尖引起一阵颤栗。
他浑身一颤,连忙拉过她的手,温声道:“太医不是说了吗,剑上喂了毒,又刺得深,难免愈合得慢些。”
她还要再辩:“可是……”
忧虑的目光却撞进他满含笑意的眼中。
“你很担心我?”
语气听上去很是开心。
贺之盈瞪他一眼,推着他未受伤的另一边肩膀,将他推转过去,边道:“才没有,你快转过去,我要为你包扎了。”
她的羞赧太过明显,惹起他的几声轻笑。
女娘手下熟练地为他上药包扎,一边闷闷地瞪他。
真会得寸进尺。
每日需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包扎,包扎完便意味着贺之盈在东宫中的一日结束。
将手中的绷带仔细缠好,她背过身去,令他自己将上衣套上。
她就要走:“你快将药喝了,我回府了。”
“等等。”
贺之盈脚下一顿,回身见他已将衣袍系好。
他端着药碗,语气中流露出几分希冀,“不能陪我用完晚膳再回府吗?”
望着他的脸,贺之盈险些就要沉溺其中、应了下来。
她压下心口怦然,“殿下,我们说好的。”
斜阳打在郎君脸上,耀眼夺目,但他神色却是失望灰暗。
他摆摆手,“罢了,你走吧。”
贺之盈旋身,没有丝毫停顿地走出寝殿。
身后的郎君见她这毫无留恋的果断模样,气急地咬了咬牙。
东宫内的鹅卵石路上,贺之盈行色匆匆。
她回府的时辰一日比一日晚,今日回府恐怕都要天黑了。
身旁走过两个端着花的小太监,头上一片阴云笼罩,俱是露出了愁眉苦脸之色。
只听其中一人忧愁道:“殿下房里的花怎的又枯了,这已经是这几日的第三盆了。殿下现在很是在意这些花卉,若是再这样下去,我们会不会被逐出东宫啊?”
另一人摇摇头,“花房送来时分明好好的……哎,先去寻花房的人看看吧,再不过去,他们该下值了。”
“说的是,快走快走。”
这些对话俱数送入贺之盈耳中,她皱起眉,脚步一顿,忙叫住那两个已走出几步的小太监。
“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给我看看?”
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
能在东宫中行走自如的女娘,他们自然能够轻易地猜到这是谁。
毕竟他们在东宫中任职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殿下肯令哪家小娘子进东宫,也是头一回见殿下这般在意一个小娘子。
他们立刻将手中的花交给她,想着兴许这位娘子心善,到时还会为他们求求情。
贺之盈接过其中一盆,细看了看那枯萎的花瓣叶片,又轻翕动鼻翼,眉头紧紧皱起。
她又接过另一盆,依旧是同样的步骤,眉间锁得更深。
两个小太监见她神色凝重,不由得焦急起来。
莫不是这花已经没救了?
“贺娘子,这花还能活吗?”一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
贺之盈将花递回去,“只是加了些别的东西,还有救。”
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均在彼此的脸上看见了迷茫之色。
加了些别的东西?
可他们每日都是按时浇花,精心看护的,怎会多了别的东西?
待正要再细问,却见那贺娘子往回走去,早已走出了十几步的距离。
门外的长风见着她,忙堆笑道:“贺娘子,您怎么……欸!贺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