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要跟去看看吗?听上去她有大生意来了,要是能再赚五百英镑,水生和强尼就不用在地狱里等到年底了吧?黄阿婆将心一横,左手兜着渔网,右手抄着板凳,梭子咬在嘴里,拖拖拉拉地跟了上去。
家里很空很静,鸭子早上就放出去了。在这样横平竖直、有顶有墙的地方,越发显得她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外墙上那些森绿、柠檬黄、樱桃红的彩漆彩匾,简直像是在嘲讽她。黄阿婆宁愿呆在外头,虽然毗邻魔鬼林,这一带平素也少有人来,但天地无边,每个人放大了看也都是孤零零的,她的寂寞也就不起眼了。
黄阿婆在前庭兜了一圈,没找着人,倒是后院传来古怪的击打声。她蹑手蹑脚地跟过去,平白地竟起了一阵毫无缘由的童心,还挺好玩的,她想,洋菩萨说世界上只有这么一个神,是独苗苗,就像强尼是她的独苗苗,那这些人又怎么说呢?
“……已经到了棉兰老,只好又往回赶。”有一个新的声音轻快地说道,“我使了个小把戏,把他们也都引回来了。”
一个年轻人——以黄阿婆的年纪来看,二十岁、三十岁或者四十岁,都是年轻人——红头发蓝眼睛,长得真帅,正潇洒地坐在她那张舍不得、拖不动所以扔不了的三条腿破桌子上,支着一边膝盖,另一条腿晃啊晃啊。
怪声来自于他身后的龙眼树,正该下果,黄嘟噜金灿灿,一大串一大串葡萄似的,看着喜人。可黄阿婆自己摘不了,还打算等房客们告辞时,随意央求他们一央求就完了——如今那些圆溜溜的小果子正自动自发地往竹匾上落,发出“劈劈啪啪”的击打声。
就像那一大枝枇杷。
“他们在巨港又追上我,我们互相困了对方五天。”就着这奇奇怪怪的噪音,新人继续说个不停,“你真该和我在一起的,纽特,我至少对着三条大蟒蛇喊‘玛纳萨’,我多少有点儿蛇盲,这你是知道的。”
“呃……”提箱青年笑起来——这不是会笑吗——原来他叫做“纽特”,这名字有点儿怪,“我恐怕你还有点儿地理盲,邓布利多,玛纳萨学会游泳之前,她都不会出现在你们的战场上。”
“那完了!”新人邓布利多快活地将两手一摊,“我把梅瑞托我带的蜂蜜司康都派完了!”
“为什么冈特会知道?”
“这个问题你恐怕要去问盖尔。”
“问过了。”年长者脸上肌肉抽动。
“只有你自己吗,邓布利多?”提箱青年纽特迫不及待地问,“忒修斯他们呢?”
“可怜的忒修斯,他本来从18年就开始攒年假了。”新人叹了口气,“但唐宁街收到一封信。”
“噢,格林德沃的裸照?”
纽特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邓布利多的目光落在整个人都涨得像颗番薯的青年身上,一时了然:“你都知道了。”
他脸上微微也有些红,但举止仍旧自然随意,反倒是那个内向的纽特,看上去快碎了。
“是一张亚洲地图。”邓布利多说,“一张新的地图。有的地方不见了,有的地方涂成了黑色,有的地方画满了象征着战火的刀剑十字。”
“没、没留下什么话吗,纳什小姐?”纽特哆哆嗦嗦地插了句嘴,竭力让自己看上去一如既往。他现在不像番薯了,像一颗流心西红柿,脑门冒汗,眼神滴答,黄阿婆简直好奇死了,这个格林德沃到底是什么绝世大美女?能把这个小年轻蛊成这样?
“她说,‘还我’,落款是‘米小姐’3。”邓布利多耸了耸肩,“据说当天下午,第二、第三批的归还文物就上船了,前首相吓得旧病复发,连我都险些被请回去,忒修斯他们当然统统留下来值班。”
“盖尔没有恶意。”年长者摇了摇头。
“为你这句话,西弗勒斯!”邓布利多失笑,“看见外面那片海了吗?那是前首相委屈的眼泪。”
“她恶意指向的人,一整个种族都快死光了。”年长者西弗勒斯冷冷地说。
树下再无人说话,只有龙眼“吧嗒”、“吧嗒”掉个不停。一蓬枝子接完,那竹匾不知何时、也不知被谁挪到了另一枝繁茂的新果下头,又“劈劈啪啪”地开始了。
黄阿婆将目光恋恋不舍地从竹匾里冒尖儿的龙眼上移开,心里还在盘算着能卖多少钱,忽然就看见貌似也在发呆的邓布利多毫无预兆地看向了自己这边,笑着冲她眨了眨右眼。
“啊!”她脱口尖叫,连忙拖着渔网板凳转身就往外跑,跑着跑着又觉得不对,她有什么好心虚的?这是她黄莲珍的家,这群听上去就是要胡作非为的怪人,是她的房客——租钱早早结清,她随时都能翻脸把人赶走。
而且这几个一看就是好人。倒是早上想吃木瓜的漂亮小姑娘,看人的眼神阴恻恻的。
黄阿婆心里嘀嘀咕咕,面子上却不好意思回去,她一个老年人,是尊长,要脸面的。遂想了想,从大襟拔下一截针线——针鼻是一粒真的金刚钻,结婚时水生给的聘礼——便重又踽踽往门外去、想借着天光藏钱。
“吓走了?”斯内普头都没回。
“其实你说盖尔没恶意,我是信的。”邓布利多点了点头,“你猜利芙去了哪里?”
“她已经成年了,她的去向我无从过问,如果连你都管不住她的话。”斯内普一点儿都不想配合,“哪怕她要下北冰洋抽独角鲸的筋给那个叫夏什么的小姑娘做魔杖,我也只能祝她好运。”
“你之前一直和盖尔在一起,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连文莱这种小地方都能派出一艘救援船,她的母国却没有动静吗?”
“因为她是受震灾波及面积最大的国家,没有之一。”斯内普面无表情地说,“已经事实上亡国的国家就不算在内了。”
“不,事实上,利芙在信里说,尽管整个东南都在救灾,但她拐着弯儿的同胞仍然咬牙帮忙,顶级戏剧演员上台义演,民众捐款捐物——在九省连旱的情况下。但船只一出海就迷失了航向,从船长到锅炉工,都坚定地确信他们向着正确的目的地进发……直到船在青岛靠岸,卸落物资原地换了个英文包装,往火车上一送,就又回去了。”
纽特欲言又止,斯内普神情复杂。
“或许我该安慰一下你,斯内普先生。”纽特真诚地说,“如果我爸爸……他在你的处境,被妻子孩子这样……他一定会哭的,换成忒修斯,比他哭得还大声。”
邓布利多毫不掩饰地笑起来。
“她让我向你带话,纽特。”这人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加里克对盖尔那支格里戈维奇的魔杖很感兴趣,所以等她从穆拉夫维耶夫阿穆尔4回来,还打算去趟桂林转转。如果有所发现,她会同步给你——如果你需要的话。”
“我想跟她一起去!”纽特眼睛一亮。
“恐怕不行。”邓布利多严肃地摇了摇头,“我们的时间很赶,盖勒特在慕尼黑开了一家酒吧5,这事儿很古怪。”
“她自己时间也很赶。”斯内普面无表情,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十分自然,“明年pnb旗下的民航公司要开业。”
“什么东西?”纽特很茫然,但是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斯内普先生扳回一城,算吧?不然他都要掏手帕了。
“大概是某种一鱼几吃的东西。”斯内普咳了一声,感到有些憋闷。
“而且她和夏绿蒂一起。”邓布利多意味深长地说。
纽特呆呆地看着他。
夏绿蒂怎么了?很能打吗?赫奇帕奇千年来的战力巅峰应该还是忒修斯吧?奥利凡德小姐就是……像那种小小的侏儒牛,苏格兰高地牛什么的,毛绒绒、乱蓬蓬,刚刚洗完澡,四条胖腿像墩实的柱子跺着大地,纽特想一想心里就柔软的不行,他觉得奥利凡德小姐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为什么她和利芙在一起他就不能去?天地良心他根本不敢和女巫贴贴,再像小牛也不行!
“你出门前报告你妈妈了吗?”斯内普一声嗤笑,转身就走。
“啊我说我打完黑巫师就回家!”纽特愤愤不平地跟上去,邓布利多落在后面,帮黄阿婆将今年的鲜龙眼收拾起来,脚下忽然踩着一个什么硬硬的东西。
是一支古旧的梭,似乎是某种骨质,整体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灰白色,但是表面光滑浑厚,还有一股黄角兰的腻腻香气。
是那位东南亚老妇人的东西吧?他没多想,捡起来打算给她送出去。
“邓布利多!”惊慌失措的纽特匆匆折返,拎着箱子的手在不停颤抖,“快!快!你——”
黄莲珍仰面侧躺在家门口的石板路上,小板凳翻倒在一边,她手指间夹着一根缝衣针,针鼻上亮晶晶的,像一滴眼泪。
斯内普蹲在她身边,正捡起散落在尸体周围的几张钞票。他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又掏出几张来添上。
“是阿瓦达。”他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说,“我先去一趟镇上的教堂,我们船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