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知第多少次掬起清水,终于有人看不下去,捉住了她的手腕。
林瑜抬头,见顾青川的衣襟前有点点湿痕,下颌亦挂着些细小的水珠子,便惊讶起来。
“大爷恕罪,婢子粗手笨脚,这就……”
话还未完,就被一把拉过去,贴着他的腰侧跌坐在榻上。林瑜大惊,想要甩开,手腕却被牢牢捏住,像箍着一道铁枷。
“这就什么?”顾青川抬眼看她,眸光黑沉。
林瑜脸上的雀子已被洗去,露出原本的容貌,皎月白净的皮肤,水墨染成的眉眼,眼尾那一点红痣缀在雪肌,像是无声引诱。
许是她自己用力拍打的缘故,面靥通粉一片,一双眼也受了惊慌,湿漉漉带着水意,像只受了惊的猫儿。
“让你洗脸,没让你脱皮。”他放轻语气,一手握住她的腕,一手打开带来的锦匣。
林瑜右手撑在榻边,身子朝后挪了挪,看见顾青川在锦匣里拿出了一个青花纹的白色瓷瓶。
他转回来,撩起她的衣袖,林瑜要抽手,又被圈紧。
顾青川:“这是不留疤的膏药,舒缓止疼。”
听见止疼,林瑜便不动了,更要紧的原因是力气不够,她挣扎不出。
浅碧绢纱的衣袖被撩至肘后,现出一截雪白的藕臂,他握着她的手轻轻翻转,果然用纱布包了一圈,有血迹隐隐渗出。
他看着林瑜的手,林瑜则是警惕地盯着他。
这个人是年少中举,一身功名,应当不会是那等不讲道理,强抢民女的恶霸罢?
顾青川给她手上几处擦伤都上完药,将袖口放了下来,盖住细嫩的藕臂。
“今日要你猜,可猜到了?”
“婢子愚钝,猜不出大爷见了何人。”林瑜不喜欢现在的氛围,垂着头,她洗完脸没擦,眉睫有水滴滑落,面颊有些微的痒。
顾青川自袖中取出一方洁帕,淡声道:“姚家的人来接姚妙华,我今日送他们上船,眼下,他们应当过了谷绫关。”
林瑜抿了抿唇,跟了妙华三年,与她也称不上熟,可是她一走,自己竟有种落单的孤独感。
脸上湿哒哒的不好受,林瑜抬手,才看到自己两手都被缠上了纱布,接着,就被人端起了下颌。
视野蒙了一片白,缎面的帕子按在脸上,依稀能闻见沉香的味道。隔着薄帕,男人指腹抚过她的眉眼,腮颊,最后轻轻按住了她的唇。
温热渐近。
恍惚有什么在唇上落了一下,他的指腹也挪开了。
林瑜双手攥紧成拳,她此刻不能视,并不确定他做了什么,只能屏住呼吸,更认真听着他的动静,以防有什么不对,好做出回应。
顾青川只觉得她安静极了,他的耐心宽裕起来,轻按着帕子,擦净她脸上的水珠。
擦完之后,便捏着她的下颌转向自己,“雀儿,你上一个主子已经走了。”
顾青川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人,水滴擦干后,才发现她之前似乎并没有要哭,美眸漆黑平静。他喜欢她这样的平静,拇指抚过眼尾灼灼红痣。
他问:“知道你现在的主子是谁?”
林瑜实在难以接受现在的局面,于她来说,忍受一个陌生男人的触碰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话等着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再忍一忍,先谋定而后动。
遂张口道:“我没有主子。”
话音落地,房内静到落针可闻。林瑜怔住,没成想将心里话竟脱口而出。
顾青川笑了笑,起身去盆中净手,并不把她的回应放在心上,却也肯陪着问上一句。
“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林瑜的脾气好也不好,许多事都能退让,可一旦涉及底线,必定是要努力维护的。
既然开了头,索性一次说个清楚,好过总是陷入暧昧。
她站起来,福了福身,“望大爷明鉴,婢子十四被卖至姚家时,签的是三年活契。如今三年已至,婢子在姑娘手中原是赎了身的。可是府衙的小吏奸猾喜功,擅自改了婢子的身契送来国公府,才有了现今的误会。”
房中一阵水声,顾青川手没入盆底,只觉这水比不上她的手腕,滑嫩细腻,宛若凝脂美玉。
林瑜看他面不改色,哪里知道想的竟能如此下流,还以为这人是在认真思量,遂提裙跪了下来。
“婢子一向粗鄙惯了,进国公府后给许多人都添了麻烦。恳请大爷开恩,让婢子为自己赎身,也好顺道解开这个误会,倘若府衙那些蛀虫有样学样,岂不毁了大人声誉?”
这丫头劝起人来倒很有趣,句句都是替别人着想,半点不提自己。
顾青川拿了帕子擦干手上水渍,漫不经心问:“还无人与你提过么?”
林瑜抬头,听他说道:“给文书作假送到国公府的主簿与皂吏,已被惩戒过,并不剩什么误会,你无需替我忧心。”
谁替你忧心了,她的卖身契在哪儿?
林瑜忍气吞声,语气照旧恭敬,“大爷,我听说国公府规矩森严,即便是一个小小奴婢,安排做活也得依照章程来。既然误会解开,婢子未与国公府立契,是不是——”
“你自然不是国公府的丫鬟。”顾青川取出一张薄纸,正是林瑜的卖身契,淡声道:“按照章程,你现在是我的人。”
卖身契递至了眼前,林瑜一排排看过上面的字,神色渐渐变得木然。
顾青川掌心托起她的下颌,俯视着这张皎如云月的女子面靥,指腹在她腮畔轻轻摩挲。
“你的身契退给了姚妙华,她又亲手画押,把你卖给了我。”
他的声音沉沉绕在林瑜耳边。
第20章 毫无欣喜可言
骗人。
妙华不会轻易出尔反尔,况且她出府那日对着自己还一脸的惭愧,一定是他让妙华这样做的。
林瑜敛眸,手心攥紧压在裙上,温声回:“我知道了。”
顾青川垂眼,见她跪在地上,脊背纤薄却挺得笔直,撑起一袭白衫青裙。
他松开她的下颌,“起来罢。”
林瑜心中冷哼,膝盖一动,裙下的里裤便摩挲着伤口。
饶是习惯忍疼的她,也受不住皮肉被这样拉扯,低嘶了声,将要跌回去时,手臂被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托起。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林瑜身子一僵,下意识便要推开,推到一半又硬生生忍住了,只扶着他的手臂缓缓站起。
圆领束起的一截雪白秀颈攀上了粉意,周围好似能闻见被蒸腾出的甜香被蒸腾。
顾青川喉头微咽,不由动心起意。但念及这小女子身上好几处伤,想必不能十分尽兴。
掌心紧了紧,又松开她。
“这两日你不必过来正房,养好身上的手伤腿伤再来伺候。”
这话刺耳的很,林瑜是一个成年人,如何不懂他话中深意?
她几乎要冷笑出声,却还存有理智,只是后退半步,抬眸看了他一眼。
冷冷清清,毫无欣喜可言。
顾青川不以为意,只觉她这般模样也好看极了,比起笑时另有一番风致。可见美人不必多笑,嗔痴喜怒皆是动人。
烛芯跳动,夜风缕缕穿过雕窗。
廊外的脚步声已经走远,顾青川拿起半湿的帕子,留于手中的淡香亦被吹散。
后罩房。
林瑜回来后第一件事,便是舀水洗脸,薄薄的面皮搓得通红,几乎要去掉一层皮,直到敲门声响起才猛然停住。
“谁?”林瑜停下,水滴滑过她的面颊,一滴一滴沾湿了前襟。
满春道:“雀儿,大爷有东西给你。”
林瑜皱了皱眉,拆开自己的发髻,散下头发遮住大半面颊。这才走到门边,打开一道窄缝。
一颗脑袋从门缝挤了进来,林瑜眼疾手快,按住这颗脑袋往外推。
满春哎呦一声,连忙把锦匣从下面递进去,“在这儿,在这儿!”
她手中一空,房门很快被合上。
“好凶啊你。”满春的好奇心被关在门外,拍着房门说道:“这两日你不良于行,我给你送饭,想吃什么提前与我说。”
“不用你送。”林瑜淡声回。
“当真?你的腿可不好走。”满春又问了一遍,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倒是松了口气,心道管事的吩咐自己已经照做,她不要可就不关己事了。
林瑜坐回桌边,这是之前装药的匣子,打开来,里面多出一只玉钿花博髻簪,碧玉通透莹润,与金银缠成花钿,即便在黑夜,也熠熠夺目。
她却碰也没碰,只拿出里面的药瓶,给红肿流血的膝盖上完药后,便枯坐在房中,盯着烛泪自焰芯中一颗颗滚落到桌面,凝固成白。
隔间的窗户关紧了,却还能看见投在纸窗上的烛光,许久也未熄灭。
满春回到房内,轻轻合上房门,“雀儿这么晚还没睡,肯定抱着匣子在偷乐呢,都舍得点灯了。那簪子确实好看,簪尾的雕花又是嵌玉又是镶金,肯定值不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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